这是个充满着黑暗的夜晚。
一个线路故障,无情地夺走了这坐小城的光明。黑暗中的小城,在“秋老虎”的肆虐下,涌动着一股“躁热”,粗鲁的诅咒声不时传来。
看来,这真是一个无法平静的世界。
我想找一根蜡烛点上,可是我找遍了家里的每个地方,没找到。这个年代,谁还时刻准备蜡烛?我只好一个人木然地坐在书桌前,任凭黑暗慢慢的将我吞噬。
我本来是喜欢黑夜的,那份安宁,那分静谧,那份恬谈,在这样的夜晚,与心灵对话也好,与友人秉烛夜谈也好,或手执卷册,放浪形骇于书海之中也好,都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可是,今晚我讨厌这片无边的黑暗。
一直以来,我都想做一个理性的人,无喜无忧,按自己的原则,照自己的方式,埋头做自己想做的事。可现在看来,我的修炼还远远不够,我对周边的环境依然过于的在意,它时刻影响我的情绪。
不抽烟的我为自己点上一支烟,我坐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一颗心已掉进了痛苦的深渊里去了。
也就在一小时前,几个原来的同事告诉我,今天他们的校长发表了他在小垣学校的第一次讲话,他在讲话中振振有词:“说小垣镇完小是汝城教育的一面旗帜,依我看,不过如此,完全的名不副实,全是作假而来的。”听说,在此之前,他还没有在全校师生面前亮过像,所有的同学都还不认识他。今天,也是教导处在进行常规训导,无人主持,无人介绍,他却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亮在阳光下,全校师生的面前。同学们在聆听他那一口汝城话的“谩骂”时(请原谅我用感情色彩如此强烈的词语,但这是百分之百的写实。),都在议论:“这个老人是谁,他在说什么?”(这所学校平常师生的日常交际都用普通话,很多学生可能不习惯?)而原来在那里工作的一些老师,心里却感到受到了莫大的“污辱”。
我作为这所学校的前任校长,从心底来说,感到悲哀。为这所学校,为我们教育系统有一个这样“特别”的校长而感到悲哀。我在那个乡镇,那所学校,从一个刚参加工作的一般老师做起,历经学校的每个岗位,做到校长,其中的孤独与寂寞,痛苦与艰辛,我放在心灵的深处,从不敢轻易地应言说。就做这所学校的校长这几年,我把我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学所学校上,说它与“汝城教育的一面旗帜”名不副实,我认账,因为任何一个人的工作都不可能完美,我在很多场合依然把它定位于“还是一所较为薄弱的学校”,但是它处于一个良性的发展过程中。但说我“作假”,这是对我个人和全体在这所学校辛勤工作的老师和一心向上的学生的莫大“人格污辱”,我感到悲哀,我感到心碎!
说小垣完小是“汝城教育的一面旗帜”,这绝对不是我们自己说出来的,我也不清楚这是在一种什么样的背景下产生的结论,作为校长,我自己也有愧于接受这样的殊荣。但是,在我做校长的这几年时间里,这所学校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们的局长为了验证我们是在追求一种事业,一种理想,而不是在搞一种沽名钓誉的形式,曾经多次在夜幕降临之际,突然而至,没有人通知,带着一双眼睛来,没有讲评,带着微笑而去;几次经历市、县的大检查,我们尽量将学校的原生态表现在众人的面前,大家都认可我们一群人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做出的种种探索和努力;汝城电视台、市教育信息网、湖南教育信息网多次报道我们学校的一些做法和一线老师在一些特别的事件中表现出来的精神;我们的县长也曾在学校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会同相关的领导到我校现场指导工作,询问,谁是这所学校的校长,说有些经验很有推广的价值;外省教育系统的领导到汝城考察,也曾经在不进行事先通知的情况下到我校指导工作;学校也曾经承担全县学校管理现场会的现场;本人也曾经多次全县的校长会议上做典型发言,介绍我们的做法和经验;教育局领导也曾经专门到这所学校进行调查研究,试图探求一条适合农村教育发展的模式;这些年来,在全校职工努力下,学校周边环境好转了,学校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扭转了,教育教学质量提高了,学校的办学特色初步形成了,学校的办学条件上去了,为什么,这一切,在我离开天后的一个月就成了“完全的名不副实”,成了“作假”?为此,我感到悲哀,我感到心碎!
我记得,他只到过这所学校一次,也是随团来参观的。他任这所学校的校长也不过才几个星期,他了解这所学校有吗?他了解这群人吗?他了解这里的学生吗?他了解我本人吗?他了解这一片土地吗?没有一些了解,你又有什么权利对我们的过去横加指责?新的一学期开始了,领导的核心组织变了(原班子里只有一个在这所学校工作一年的副校长留任,其它所有大小都散了。),老师群体也变了,学生群体也变了,管理的核心理念、原则及策略也变了,学校管理中出现了一些情况,这在我眼里,十分正常,也不是什么灾难性的东西,难道其中的责任,要我这个前任来负吗?为此,我感到悲哀,我感到心碎!
我离开这所学校的时候,我们哭过,我们不留恋什么,只是留恋那种在特殊环境下建立的难以割舍的感情。也曾有县人大代表要去教育局建议,让我在这里继续工作,(我说,我在这里有了十几年了,让我出去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吧。他作罢了。)也有村里的领导跟我们的局长建议,让我在这里继续工作。我因工作原因,离开了这里,但我与这个我生活和工作了十四年的地方,一样的存在如丝如缕的关系。我离开之前,也曾无比真诚地与他沟通,把这所学校的特点在哪里,这班人的特点在哪里,这个地方的特点在哪里,告诉他。我是想,这所学校应该在教育理想的路上越走越远!这一班人,应该在教育理想路上越走越远!可是,现在我想,我错了,生平第一次,我错得那样惨淡,我把一颗火热的心丢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冰窖,我把我滚烫的脸贴到了别人冰冷的屁股上!为此我感到悲哀,我感到心碎!
教师节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位快要退休的老师的短信,让我流泪。他爱人因车祸,瘫在床上已经一年多了。她本人身体不好,精力也不行了,眼睛也看不太清。经济问题更如一坐大山压着她。期间她以一颗坚强的心,没有对工作有丝毫的怠慢。可是,我们的领导却关照她,让她改变自己熟悉的学科,一切从头开始,一切从零开始,担任每周20个课时的教学任务!在我搬家的那天,一位年轻的副主任向我解释,黄校长,我离开一下,我去我们校长那里拿我调城关镇小学的调令。当时我高兴地对她说:“我恭喜你”。可是到了校长家里的时候,校长告诉她:“没有,我是逗你玩的!”为此,她觉得人格受到了伤害,一个人的尊严被权势踩到了地下,她哭成了一个泪人。她因孩子读书的事,参加了城关镇小学的公开招考,但因一点失误,没能如愿。我觉得这并没有错,考不上也不可耻。但一个学校的领导,他真的不应该以这种极其极端的方式来表达心中的想法。在一次班主任会议上,一个领导要所有的老师理解他,支持他,减轻他作为常务副校长的压力。但是在座谈的时候,一位女老师谈了谈自己工作中的难处,领导却生气了:“你有本事就调到城镇小学去,王八者就会留恋,王八者就不会放鞭炮送你!”;有一个女老师在交谈的时候,不小心提了一下黄校长,领导很不高兴,就说:“黄校长好,你为什么不跟他去汝城六中,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当个班主任!”她们很软弱,不会与领导理论,她们更害怕领导的权威。她们在理解领导的压力时,却没有人理解她们,也不能有自己说话的权利。当她们受了领导的训导之后,只能关起门来流泪,最后又擦干泪水去面对自己的学生。但是,我真的相信,即使有一天,她们真的来了汝城六中,也只会给学增光。我们领导要求别人象臣子一样忠于自己,绝对地服从自己,自己却成了一个暴君!为此我感到悲哀,我感到心碎!
他们应该道歉!向那所原来的学校,原来的职工,原来的同学道歉!同时,对自己的良心道歉!
夜,还是一样的黑暗。我重新燃起一根烟,我渴望光明!
十年前的一个冬夜,一个又阴又冷的黑夜,一个身影躲在走廊的角落里发呆。我轻轻地走过去,为她点燃一根蜡烛,为她驱走了寒冷和孤独,还有母亲离去的悲痛。从那后,我们成了好朋友,生活多了阳光和雨露。可是,今晚,在我孤独寂寞的夜晚,谁为我点燃一根小小蜡烛,驱赶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