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妈妈
妈妈,你好吗?今天家里人终于瞒不住我了。所以,我知道了妈妈已经离开人世的消息。我知道,这一定是妈妈的意思。你会说,她工作忙,孩子又小,就别让她分心了,大老远的,何必呢?
妈妈,32年的母女之缘,就这样的短暂。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味。我不知道在那个冰冷的世界里,你是否住得惯?
前几天,我还在想,塑封一张我们的全家福放在你的枕边。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做。
前天,我让妹妹把手机打开,我想和医院里的你说说话,她说好。可是她并没有接通。
现在我知道了,家里人不想让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了,
一定是我走出门,你就决定离开了。你先是昏迷,然后不能说话。
事实上,我在加格达奇为你买药时,你已经离开了。我邮寄的时候还想,这药能不能管用。
几天前,我还给你寄了一些菊花茶、苦丁香。事实上,你再也喝不上了。
3月8日是我的生口,我想跟你说说话,可二姐说,妈妈在睡觉。后来,我打电话问妈妈的口腔发炎好了吗?他们说已经好了。我问你睡觉还好吗?他们说,哥给你做的床可舒服了,不用大家轮流抱了。
那天,爸爸把你的衣服寄来,,我还想,爸爸不该把妈妈的衣服寄来,妈妈好了以后还要穿它呢!
妈妈,最近《北京晨报》报道了我们的学校,我的三张照片也在里面。我曾经准备给你寄去一份,中央电视台最近采访了我。
记者说,节目5月初播出。我告诉妹妹到时候一定让妈妈看看,因为我知道妈妈最大的快乐就是儿女工作不错,而在妈妈的心里,我是出色的,是你的骄傲。但是,妈妈再也看不到了。今天早晨,当我知道妈妈走了,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我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待一会儿。
我的学生们不知怎么也知道了,都到学校门口去送我。孩子们哭了,哭得很伤心。这时,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了。
回到家,公公,婆婆都来安慰我。我的儿子也知道外婆去世的消息了,小小的孩子一直不说话,让人看了心疼。我的丈夫已经将你的遗像装在镜框里了。这样你可以天天看着我们。我知道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女生活幸福。
我不想让他们和我一样难过,所以独自坐在这里给你写这封信。
妈妈,我是幸运的,因为我的妈妈虽然没有文化,却是那么的善良和慈爱,坚强和执著。我真后悔.为什么就没有多陪伴妈妈几天呢?
我知道人终归要死。如果有一天,我也去了天堂,妈妈一定会准备好可口的饭菜,一如从前。
残缺的世界
中午,满世界暖洋洋的。他弯着腿跪在床上木然地望着窗外。看什么呢?或者是企盼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的眼睛已经很浑浊了,松弛的眼皮遮盖了半个眼珠。他就用余下的一半看窗外的世界。
一个年轻女人匆匆走过,胸脯一起一伏的。接着是一个挂着钥匙的孩子,背着一个大书包,脚下还踢着一个皮球。再以后是老妇搀扶着和她一样穿着病号服的老头,慢慢地踱着。
他笨拙地爬下床,坐到沙发上。
他对面床上的老头在打点滴。老伴坐在床边,将一个通红的苹果削了皮,又切成条,喂到老头的嘴里。
他烦躁地拿起小茶几上看了几遍的晚报,扫了一眼又放下,顺手抓起一顶灰色绒线小帽抚弄着。
门开了。对面床那老头的儿子、儿媳、孙女提着大包小包地拥进来。两个人住着还宽敞的特诊病房,便显得有些拥挤。每每这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很多余。
走廊里刚刚擦过的地面亮光光的。他蹒跚了两步就不敢往前走。他真害怕倒下也像对面老头似的再也起不来。
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他这样想着,便觉得心里很沮丧。
这段日子他觉得自己出奇的胆小,怕这怕那的,而且,因为害怕而沮丧。
半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暖洋洋的中午,他壮着胆子,扶着墙慢慢地下楼。年轻的护士探出头问他去哪儿。
“门口站站。”他不清晰地咕哝着,逃也似的加快了脚步,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住院一个多月了,重又走到街上,他浑浊的眼睛闪着亮光。
他为自己实施了酝酿已久的计划而兴奋不已。
被楼群切割的城市仿佛变得很陌生。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流在他身边匆匆流过。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他似乎又成了多余的人。
一个黄气球一跳一跳地跳到他的脚下。他弯下腰,一条腿跪在地上,费了好大劲儿,才捧起那个气球。
一个漂亮的女人走过来,微笑着站在他身边。一个穿红裙子、扎蝴蝶结的小女孩跑过来,怯怯地说:“谢谢爷爷。”那个女人笑着冲他点点头,领着小女孩走远了。
他突然觉得从地上站起时不那么吃力了。后来,他的脚步一直轻松。
他的女儿迎面走过来,说他不该一个人出来,走这么远的路,要是摔倒了就不好办了。女儿的样子很凶。他本想和女儿理论几句,可是看见她额头上渗出的汗,心又软了。女儿一定找了自己半天,自己真没用!
女儿搀扶着他往回走。他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女人特有的温馨,像老伴。
老伴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那时,女儿还小,他牵着女儿过马路,可现在倒过来了。说心里话,他真不希望女儿嫁人。可是,女儿毕竟大了,有她自己的世界了。
这以后,那个不大的窗口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了。
窗外,有男人,也有女人从这里经过。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而对他而言却是残缺的。
他的女儿后来长大了,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她后来说,父亲生病住院时像个孩子似的,每天都盼望着我的出现。
或许那时我真的很小,没有意识到我被父亲这样依赖着,没有感觉到自己的长大和责任。若干年后,我也生病住过院。那时,我希望我的丈夫陪伴着我。我的孩子说她爱我。可是,我一直都没有跟父亲说过我爱他。
或许,那时我不善于表达。或许,那时我太忙。而事实上是,那时我并没有真切地理解父亲的孤独,父亲的需要。
父亲就那么寂寞地走了。
父亲的寂寞和我的心痛在一起。
永远的企盼
夏天到来的时候,我要去看大海,去实现一种渴望,还是寻找一种失落呢?
小时候,妈妈背着我去百货商店买会眨眼睛的洋娃娃,可我却要买一艘蓝色带白帆的小船。
妈妈说小船的家在大海。
我知道妈妈一定会买下那只小船。
回到家,我把它放在大洗衣盆里。船很大,盆却显得小了。
妈妈说,夏天到来的时候,带我去看真正的大海。
夏天来了,可我们家却搬到了另一座小城。那里有一条江,很美。妈妈说大海更美。
那时候,爸爸经常出差。他每次出门我都问,是不是到有海的地方。爸爸每次都摇头。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去劳动改造。
当医生的妈妈很忙。那时我的企盼变成了妈妈下班回家,晚上不再去医院上班。
我忘不了那年夏天的一个雨夜。雨点敲打着窗户。风在吼。
那天,我发了一个晚上的烧,睡着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漂亮的小帆船驶入了大海。大海真的很大,比小毛毛家的大洗衣盆还大。妈妈牵着我的手,我牵着小帆船。忽然起风了,小帆船不见了。我伤心地哭了。
忽然,我听见敲门的声音:“大夫,大夫,我的女人快生了。求求你……”
妈妈会像许许多多个晚上一样出门吗?她的孩子正在生病呀。
我翻了一个身,故意大声地咳嗽着。
妈妈穿好衣服,拿着手电筒,还有一把黑雨伞。
我太伤心了,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妈妈就要出门了,在这样一个漆黑的晚上。
“妈妈不爱我了。”我喊着,拼命地大哭着,想用泪水和哭声留妈妈在我身边。
妈妈低下头。我看见她鼻子尖上渗出了汗。她亲着我的额头。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我的脸上,“好孩子,听话,妈妈一会儿就回来。”.妈妈跨出了门。
我哭着奔向窗前,外面的雨
更大了。
雷声轰隆隆地响着。我害怕极了——妈妈会不会掉到我和小毛毛白天挖的陷阱里面呀?妈妈会不会让坏蛋抓走呀?我为什么这么担心妈妈呀?妈妈根本就不爱我。
妈妈一直没有带我去看大海,她总是忙忙碌碌。
其实对大海,我已经不是单纯地想象了,在电视里我看见过大海。但是我仍然希望和妈妈一起去看真正的大海,像梦中一样放那只小船。
以后的日子,妈妈似乎不那么忙了。可是,我工作了,我希望我干得很出色。我开始忙碌起来。
有一年,我曾经和单位的同事一起去大连出差。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海。大海很深邃,很悠远。大海一望无际。
后来,妈妈退休了。
我曾经想送给爸爸和妈妈一件礼物,那就是去有海的地方旅游。可妈妈说一家人一起去多好呀。
可是,后来就是爸爸和妈妈盼着和我一起去看海了。
有一次,我们说好夏天我休一个星期的公假,一家人一起出去玩玩。
然而,就在那年夏天,妈妈却突然地离开了我们。
我赶到医院时,妈妈已经不能再看我一眼。
没有离别嘱托,没有最后的心愿。
夏天到来的时候,我一定带着我的孩子去看大海,实现我少年时代的企盼,诉说我对妈妈的思念。
我会把我的企盼还有思念讲给我的孩子。
结束语
周国平说,一个人无论多大年龄上没有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儿。
他走入这个世界的门户,他走出这个世界的屏障都随之塌陷了。
父母在,他的来路是眉目清楚的,他的去路被遮掩着。父母不在了,他的来路就变得模糊,他的去路反而敞开了。
好好爱我们的父母吧!爱他们是我们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