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以为你是快乐的,有个温暖的家,丈夫在外努力工作,女儿也很听话,看起来其乐融融。没有想到你会有那么大的悲伤,就像是突然发现的泉眼,瞬间无限悲伤喷涌而出。
那天是你的生日。40岁了,按照我们这儿的风俗,是个大生日,你如愿以偿地让爸爸为你过了场蛮大的生日宴会。那天的你一直笑得很开心,笑得眼角的鱼尾纹和嘴角的弧度都那么张扬。美丽的皱纹在你已不白皙的脸上开起了一朵美丽的花,仿佛40岁的你,又回到了梳着两个麻花辫的纯真年代。
那天来了很多你年少时的伙伴,她们大多雍容华贵,衣着光鲜。后来大家结伴去了KTV,即使你再三地推辞,作为寿星的你还是得上台去做你最不擅长的事——唱歌。这又为你带来了人生难以遗忘的欢愉——不爱唱歌的爸爸主动跟你合唱了你们年轻时那个年代很缠绵的情歌。我看到你的脸颊悄悄地红霞满天。哟,还害羞了呢!
你大口大口地喝着酒,脸上爬升起的,是酒醉后泛起的红光,这透着兴奋的红光逐渐驱赶了原本淡淡的粉红。你们跳着“探戈”,跳着“迪斯科”。
回家的路上,我的车后座坐着已经酒醉后的你。你摇摇晃晃的身子让我很不安,你却一直趴在我的后背上轻轻地说:你慢点,慢点。那夜的星空好美,星星都出来探头探脑地张望,月光铺在马路上,有很好看的银色。
我们到家后,客厅是漆黑的一片,你不顾我的阻挠,一定要到门口去等候还没有到家的爸爸。看着你摇摇晃晃固执向前的背影,我突然间发现了你和爸爸之间20年恩爱的感情。20年——搪瓷婚,有着非常美丽的英文名——Chinawedding。我多想看到,即使你们额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你们还会像是模范夫妻一样手牵手地踏着夕阳去散步,一起去细数时光,你们将共同迎接银婚、珍珠婚、金婚还有钻石婚。
爸爸到家后,你安顿好爸爸,然后独自坐在客厅里发呆。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大钟还在滴滴嗒嗒静谧地走着。我看见你满脸的泪痕,发了慌问你怎么了。你突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呜咽着说,你那些少年时期的朋友们告诉你她们有多少多少的私房钱,为了弥补她们已经逝去的青春,为了以后的生活存储的“军饷”,而你却什么也没有为自己留下。我轻轻地拍着你的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
20年,你把所有的青春耗费在供养这个家里,你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跟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然后才发现,留在身边的,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的,却是空空如也。那种巨大的落差感一下子异军突起,直接攻击着心灵里最柔软的地方。
第一次看见你哭泣的模样,看见你坚强背后的脆弱模样,也直接攻击了我紧绷的神经,我的喉咙里倒流了一股酸涩的液体,悬在半空之中,空荡荡的,令人难受。我抬起头看着你,然后才明白,这20年来,你创造出来的最伟大的结晶就是你现在紧紧拥抱着的女儿。
那时候的我能如此清晰地了解到你内心的感受,那时候的我,只想着将来要赚好多好多的钱,让你也有自己的金山、银山。正如落落所说的那样:“不要跟我说什么金钱替代不了感情的蠢话。心里的感情已经多得再不释放一些它们就要郁结成块了。”我多想用大把大把的钞票,把商场里你反复抚摸过很久又放下的化妆品全部买回。不,我要买的,是比这些两位数的护肤品还要贵上好几倍的产品,是那种单看标价就可以让周围的人合不拢嘴巴的产品。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把你打扮得光鲜亮丽,让你又回复原来年轻的光彩,让你比周围的妈妈们都要漂亮很多。
至少我是这样期盼的。所以,亲爱的妈妈,你早已在不经意间存储了比任何人都要多的私房钱。也许不仅仅只有落落所期许的百万元那么多,因为我希望多一些再多一些,可以让我来保护你,来爱护你,一直到你80岁、90岁、100岁……那样的话,你什么都不用发愁,因为你有个存储了17年的、比什么都珍贵的、价值连城的宝贝。
因为我,是只属于你的,私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