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夏季,耳边再没有想起“香甜绿豆冰棒”的叫卖声。儿时的村庄在记忆里泛起淡淡的愁思,热闹的稻场如今已成为一片荒墟,零星几座坟茔诉说着生命结束的历程。茂密的白杨树干上,知了在沉睡了,夕阳下的田埂杂草丛生,再也没有蟋蟀在歌唱。这个哑然失声的夏季。
在生命的苍凉与不甘中,在快乐与痛苦的边缘,在现实与幻觉之间,前世的五百年回眸,只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花儿再美也越不过滚滚红尘,蝶儿再执着也飞不过沧海。一颗瘦弱的心无法将俗世的繁华所追逐。忧伤无止无休的蔓延,夏日里最后一抹热情,也被一场冷雨所熄灭,因此,怀一份几乎苍凉的情怀,不由得想起儿时的点点滴滴,意犹未尽。
对于生养我的村庄,无论是何时何地,我都会记忆犹新。那里承载着我年少时的梦想,以及对未来美好的渴望。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晚,我亲爱的母亲生育了瘦小柔弱的女儿。尖利的哭声伴随着我来到这个世界,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后来听母亲说那时候家里穷,连煤油灯都点不起,接生婆摸索着,用父亲的一件旧汗衫将我裹起来,放在母亲的身边:是个闺女看身体不咋样。在产房门口小板凳上坐着的奶奶,听完立刻起身离开了。在那一时刻,我仿佛听见母亲一声沉重的叹息,直至今日这种因我而生的失望之声,时常还会在我的耳边回响。仍岁月如何更迭,都毫不留情腐蚀着我的心怀。
也就是从出生的那一时刻起,我明白了多余却又那么的不能舍弃。父母的深切关爱和不离不弃,让体弱多病的我幸福而快乐的成长。在那样一个物质贫乏的时代,父母亲经常会为一顿饭而担忧。哥哥和姐姐相继读书,常常因为交不起学费,而哭丧着脸赖在家里不肯去学校。父亲身体不好挣不来多少公分。所以,童年时代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邻居老王家的二闺女碗里的大米饭是那么的香气诱人。直到今天我依旧只喜欢吃米饭,难改初衷。
母亲是父亲去青海支援边疆时遇到的,那一年母亲只有十七岁。在那样一个艰苦的岁月里,连吃饱肚子都是那么的奢侈。听母亲说他们一群支援边疆的青年,都是逃出来的。在很冷的冬天寒风刺骨冰天雪地,很多人因为鞋子磨破了只能光着脚,路上如果遇到一只躺在草窝里的狗,便会赶紧把狗撵走,让脚在狗窝里暖和暖和。每当说起母亲依然是微笑着,没有半点痛苦的表情。
我最伟大的父母亲,用他们的坚强走过了坎坷。那一年,尚未成年的母亲嫁给了大她五岁的父亲。从此有了一个家,有了我们兄妹,尽管日子艰难却也其乐融融。懵懂无知的我,总是会和姐姐争母亲均分给我们的一块锅巴,姐姐也总是毫无怨言。亲人们的爱将我几乎消逝的生命继续。瘦弱的我生的倔强任性,一直延续到今天,我依旧难以正确面对并改正我的缺点。尽管我是那么的明白,这样不肯瓦全的个性会阻碍我的幸福和快乐,但倔强的我还是难以妥协。因为,这个世上除了父母,没有谁可以对我不离不弃。
爱永远都不是生命的归属,也不会成为彼此的救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携一颗孤独的灵魂,小心绕过那片水洼和泥泞。阳光下茁壮的白杨树依旧枝叶茂盛,大大的叶子随风轻轻摇摆,不知人间欢忧。我一直在想,这个世上一定有很多东西,是我永远都无法了解的,其实我很想知道,一朵昙花为什么会在夏夜,静静绽放然后立即凋谢,匍匐与泥泞之间。面对刹那间的美,我几欲落泪。因为到最后的最后,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夏日的深夜依旧漆黑,仿佛又回到母亲生育我的那个夜晚,到处弥散着逼人的冷气,我单薄而苍凉的生命,如蜗牛般慢慢蠕动着,为生而做着最大的努力,所有的时间在向前蔓延,幽微瞬间带来一丝光亮,让我有耐心在落寞的世间继续行走。荒凉的旅途中,偶尔邂逅继而告别。那句:“死生契阔,与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成为了生命中最后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