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雪花飞舞。街道上铺了一层洁白的厚地毯;高大的楼房,翠绿的松枝,都披上了银装。艺霞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电影院,穿过喧闹的街道,迈着矫健的快步,急忙向学校走去。一阵刺骨的寒风掀开她齐耳短发,一股劲地直往脖子里钻,她打了一个寒颤,呼了一口热气,把围巾拉得更紧了,借着灰白的路灯光,看了看手表,十点已过五分,该回家睡觉了。
艺霞跨进校门,一眼望见母亲的房子里灯光明亮,似乎还有说话声。她不由得移步来到窗前,透过玻璃,看见了白发苍苍的母亲,带着老花镜,用红色的粉笔在画三角形的高。接着,又用两个相同的三角形,拼成了一个长方形。自己八岁的女儿——小艺,坐在火柜里,盖着小被,胖胖的小手捧着圆圆的脸蛋,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图形摆好后,只听母亲轻声问:“小艺,想想,这个三角形与这个长方形有什么关系?”小艺看看三角形,比比长方形。然后说:“这个三角形的高是这个长方形的宽,三角形的底是长方形的长,两个这样的三角形就能拼成这样一个长方形。”“对!是这样,现在该明白了三角形的面积公式吧。”小艺沉思了片刻,突然双手一拍,跳下火柜,快活地说:“懂啦,懂啦。”边说边往外跑。奶奶忙一把搂住小孙女,抚摸着她的头说:“别急,我还要问你。”小艺偏着小脑袋,俏皮地说:“奶奶,我自己独立思去!”“不是这个。”奶奶指指书,说:“我想问问:你妈上课时,是不是这样讲的?”“不是,妈妈先把公式写在黑板上,要我们读几遍,再讲了一个例题,就布置作业。”“你懂不懂?”“当时,好像懂了,过后又不明白用公式。”说完低下了头,嘴巴翘得老高。奶奶忙问:“小艺,怎么啦?”小艺不高兴地说:“妈妈一进教室,就板起面孔,瞪着眼睛,谁要是讲一句小话,她就把教棍一拍,吓得我们直跳,还要骂几句不进油盐的‘油鬼’。我一听她骂人,就坐不安宁,课也听不好。”沉默了一会,母亲又问:“作业做不起,你问过妈妈吗?”“问啦,今天晚饭后,我推开门,妈妈已经看完作业,准备去看电影,见我进去,指着桌上的一本作业,气冲冲地说:‘没出息的傻瓜’,便拿着围巾走了。我翻开本子一看,原来我把三角形的面积都按底乘高来计算。”说着便哭起来啦。艺霞看见母亲双眉紧皱,颤着满是青筋的手,拿出小手帕替小艺擦干了眼泪,爱抚地说:“小艺,不要哭,以后,要专心致志地听讲。去!到妈妈那儿睡觉去。”艺霞一听,匆忙悄声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里。
拉开电灯,艺霞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窗外,鹅毛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回忆的风,吹开了她心灵的门窗。十年前的风雪夜又来到了眼前。那时,她——一个离开学校不久,刚踏入教育战线的新兵,怀着火热的心,饱满的热情,尝试育人的乐趣。一天深夜,风雪交加,寒风刺骨,母女俩坐在火柜里促膝谈心。母亲铿锵有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小霞,教书先教人,对待学生要像慈母爱护儿子一样。”当时,她一听,脸儿发烧,不好意思地瞧了母亲一眼,“妈妈,看你说的。”母亲深情地看了女儿几眼,一语双关地说:“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过些日子,你就会体验这种生活和感情的。”事后,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母亲白天替学生缝补衣裳,修剪指甲,梳理头发;晚上,带着眼镜,一丝不苟地批改作业,有时还情不自禁地说:“多好的孩子!”往事像银幕上的镜头,一个个接踵而来,激起年青姑娘心田的浪花,她仿佛迈着轻盈的步伐,精神抖擞地走上讲台,用清脆而扣人心弦的声音,向她的儿子们——学生讲课啦!突然,一位学生亲昵地叫道:“妈妈,您看,这道题对吗?”一阵难以掩盖的少女的含羞迎面袭来。啊!原来是一个甜蜜的梦……此后十年,妈妈用汗水辛勤地浇灌了颗颗鲜艳的向阳花,获得了人民的赞誉。但是,也曾戴上“智育第一”的帽子被批斗。风风雨雨的生活,目睹母亲的教育生涯,她违心地抛弃了慈母般的感情……
门被推开了,母亲送小艺进来了。艺霞看着母亲,深深的皱纹,根根白发,难过地说:“妈,您快歇息去吧,对孩子、对学生,我明白了该怎么做!”说着,一把抱住了小艺,紧紧地搂在怀里。母亲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从她头上熔化的雪花而蒸蒸上升的热气;从她脸上两行依稀可见的泪痕,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她知道,女儿现在正受着良心的责备。于是,点点头,便迈着稳健的步伐向自己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