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算是个不那么孝顺的儿子,我老爸说的话,基本我就没有听过。唯一听了一次的,是当年他让我上技校。那个技校是某个大型国企的附属学校,出来就有工作不说,老爸在那个企业工作了一辈子。人脉关系不错。
从小我就是个蔫坏的孩子,特别有自己的主意。借着工厂献血以后的假期,我给自己找了个记者的工作。老爸听说我不打算在工厂上班的时候急坏了。非常严肃的告诉我说:“你应该每天去班组里穿上工作服打个照面,然后再换了衣服去采访。”自然,听话不是我的本性,我从此再没回工厂。
年轻的时候谁都有妄想,某天晚上随口聊起以后的日子,我跟他说,以后总有一天我要凭自己这杆笔吃饭。能够吃一辈子的文字饭。老爸嗤之以鼻。好多事情他都是扮演那个打击我积极性的角色。
前两年,那个大型的国企要搬迁了。我这些年写作也有了回报,某天他终于感慨道:“幸好当年你没听我的话留在那里,不然今天你就下岗了。”当我告诉他现在的收入的时候,虽然他露出一贯的不以为然,我能看到他那表情下的欣慰。
老爸最不喜欢我写政治性的东西,爷爷是国民党的军官,文革的时候老爸吃了不少挂落儿。作为文革前的大学生,他想了个最合适的方式远离政治:除了专业书以外,不看任何其他的书。退休以后,每天除了买菜做饭,就是打扫房间、收拾花园,然后很幸福地看那些弱智国产电视剧。这两年我才明白了他的那份苦心。他其实是很聪明的人,能努力让自己迟钝下去。其中的苦涩不是我能体会的。
我从来没有为他写过什么,忽然想起来,我甚至连他老人家的生日都不知道,我家没有过生目的传统,老爸节俭惯了,认为生日蛋糕太贵了,虽然他挺喜欢吃的。好像他六十大寿的时候我在某处请他吃饭。他挺喜欢吃蛋糕的。
我想我跟我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人吧,跟他没有多少可以交流的东西。但这些年忽然明白了他这一辈子真是挺不容易的,有时间能去多看看他们就多去两趟。我还是不听他的话,他还是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但还是要说。只是,他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