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发生在十几年前中秋节的事情了。
根据故乡的风俗,每年的中秋节,家家户户都要庆贺一番,而且已成家的女儿还要买些月饼或者其他的礼品回娘家。对我们小孩来说,中秋节无疑是值得欢喜的,因为那天在家里总可以吃到一些比平常难得一见的肉类,然而在大人们看来,过节却并不是一件那么令人欢喜的事情。
我的故乡是在中南丘陵地区的一个小山村里。那时,祖父母都还健在,全家六口人的开销仅靠田地里的收入来维持,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于是,母亲常常舍不得花钱买礼品,总是把姑妈从城里捎来的礼品原封不动地送去外婆家。
对于姑母送来的东西,母亲自然从不会允许我与妹妹偷吃。所以,尽管我们对月饼垂涎三尺,却还是不敢动一分毫。然而有一年,我们终于还是惹母亲生气了。
那是在我九岁的那年,姑妈破例捎来了五斤苹果。母亲在秤了重量后,便用塑料袋装好,随手把苹果放在柜上的篮里,然后就出去干活了。
那些苹果圆圆的,虽然还带着青色,但凑近时还是能够嗅到诱人的芬芳。我与妹妹在盯了苹果半天之后,最终还是经不住诱惑,偷偷地拿出两个最小的苹果。我一边吃一边安慰妹妹说,这么多的苹果,妈妈一定不会注意的,而自己的心里却同样害怕。
我们的幻想很快便破灭了。母亲干完活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看苹果是否完好无损。当她看到少了的苹果时,原本春风满面的脸上一下子便晴转多云,把我和妹妹从外面拖回家里,用荆棘狠狠地抽我们的屁股。
父亲看到屁股鲜血直冒的我们,实在看不过去,便拦住母亲。但正在气头上的母亲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把一肚子的气都发到父亲身上。
就这样,父亲和母亲便吵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我那时太不懂事了,为了支撑起我们这个家,母亲确实非常不容易。但那时,这些道理又怎是我所能够明白的。
第二年的中秋节,姑妈依然捎来了两斤月饼。母亲把月饼收好,见我和妹妹还眼巴巴地望着,便悄悄地说:我等会带你一起去外婆家,外婆收到那么多的月饼,一定会分给你们吃的。
于是,我与妹妹便欢天喜地的跟着母亲去外婆家。谁知道那年因为月饼很贵,我的五位阿姨都没有送月饼。外婆舍不得把仅有的月饼分给我们,只递给我们一个自家果树上摘的桔子。
我与妹妹眼睁睁地看着外婆把我们魂牵梦绕的月饼收进柜子里,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母亲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在把我们拉到其他房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她的脸变得通红通红。
从那以后,母亲似乎总觉得欠了我们什么,对答应我们的月饼一直念念不忘。以后的每年中秋节,她总会买上一些便宜的饼给我和妹妹吃。后来生活条件渐渐好了,母亲也会买上几斤月饼,直到我到株洲念大学,她也总会在八月份的生活费中多寄一些钱给我,打电话给我时还不忘叮嘱:到中秋节了,你自己买些月饼吃吧,不要怕花钱,现在我们的生活条件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那声音中透露出一分凄凉,更多的却是由衷的欢欣。
事情虽然过去已经有十几年了,也许像这样苦涩的事情,本应该早就随时间的流逝而淡忘的,然而,每逢中秋月圆时节,它还是会从我的记忆深处走出,让我深谙生活的艰难,从而更加努力工作,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