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我只顾着一心向前飞,却不知道飞出去,飞得越远,看得越高,回去的路途也越遥远
岁月如梭,一回首,我已经在兰州呆了42年。又是一年春风起,清明将近,我思念亲人的思绪如墨洇在宣纸之上,里里外外都浸染透了。
我思念我的母亲,母亲离开我已经整整23年了,可是我却依然无法释怀,在我心里,始终有个结,任岁月流逝也无法解开,那就是我觉得我这一生中陪伴母亲的时间太少,对她心怀愧疚。
我的母亲是山西人,从小聪慧,小学毕业后因为成绩优良,被保送到保定上中学。1947年,胡宗南率国民党军队进攻延安,学校号召学生支援前线,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母亲积极响应,报名参加。到前方后,生活很艰苦,每天要走一百多里路,还要照顾伤病员。听母亲讲,保卫延安的时候,当时很多中央首长都带兵在前线打仗,她还曾做过罗荣桓手术室的护士呢。母亲完成了上级交给她的一切任务,支前结束后被评立了一等功。不久母亲就到晋绥八分区卫生处当了护理员,1948年调任晋中军区医院任手术室护士。母亲参加过晋中战役和太原战役,在枪林弹雨中抢救伤病员,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有一次在手术室连续工作了6个小时,出了手术室就昏倒在地。建国后,西北军政委员会授予母亲人民功臣和解放西北纪念勋章各一枚。
母亲不但是一名医务工作者,还是21师的“明星”呢。解放太原后,部队调往西北,母亲调到21师卫生处工作,母亲很漂亮,又有文化,师部成立文工团的时候又调母亲到文工团工作。在文工团,母亲刻苦钻研学习,在几个月内就排出了好节目,给部队演出后,受到干部战士的好评,母亲也成了部队的“明星”人物。
解放后,父亲调到吉林空军9航校工作,那时候母亲在和吉林9航校一墙之隔的吉林工业大学人事科任科长。我就是在东北出生的,我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妹妹,在东北的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跟母亲呆在一起最长的时间。母亲是个心不闲的人,她不管干什么工作,干一行爱一行,经常帮助群众解决实际问题,非常热心、细心,回家把家庭也照顾得非常好。她是典型的山西女人,在家中一切都是以老公、孩子为核心,父亲出门,她必定将衣服弄得整整齐齐,皮鞋擦得干干净净,吃饭的时候必定是父亲和孩子们先吃,吃剩下什么她吃什么。母亲那时候已经是干部了,但那种传统的贤惠,让山西的女人都钦佩。
1964年父亲转业到了河南郑州,我们全家也搬到了郑州,当时我还在上小学。从此父母就把根扎在了郑州,直到他们老去。而我也是心怀憧憬从郑州走出去,几十年后对郑州满心思念。我思念郑州,思念我的母亲,我为我的母亲做得太少了。年少的我只顾着一心向前飞,却不知道飞出去,飞得越远,看得越高,回去的路途也越遥远。我远离了母亲,留下了很多的遗憾。
我想,母亲看着回巢的女儿又飞了出去,心里依然是不舍的。那次回家,我一路忧伤
我是1970年夏季参加工作的,那时候我刚满16岁,以后我就开始了远离母亲的日子。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呆在自己身边,可是每个孩子心中都装满了外面的世界。我也不例外,那时年轻的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无尽的幻想。那是一个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年代,全国掀起了上山下乡的热潮,而我所在的学校,我们郑州1969届的9万多名中学生,也响应国家号召,学生集体到当时新成立的青年农场劳动。农场全面军事化管理,我被分到农场三连四排,我们拿起锄头,早出晚归劳动,虽然条件艰苦,可是大家在一起很开心。那时的人们普遍品质朴素,个个上进,从不落后,生性要强的我更不愿落于人后。记得有一次挑担子把肩膀磨破了,母亲知道了很心疼,让父亲接我回家休息,我回家呆了一天就跑回农场去了。虽然我年龄不大,但当时我已经是排长了,在农场的那段日子,是我最难忘记的,我们白天热火朝天地干活,晚上还要组织学习,因为我是学生干部,别的同学休息了,我还得整理学习笔记,第二天凌晨4时又起来开始劳动。那时候很苦很累,但很快乐!
1970年,兰州市文化局到郑州农场招收文化艺术学员,从此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小时候我很喜欢舞蹈,有些艺术的天赋,可能是遗传了我母亲的一些艺术基因吧。在农场的时候,农场组织宣传队,我就是宣传队的骨干成员,宣传动员,蹦蹦跳跳,我都拿手。这次兰州市文化局来招收文化艺术学员,组织推荐了我,我就报名参加了,结果幸运地被录取了。当时很多人都不愿意到西北来,他们说“宁可往南走百步,不可往西挪一砖”。他们都希望能到上海、南京那样的地方去。就这样我在农场呆了半年多就被兰州市文化局招收,成了文学艺术学员。当时工厂大学都不招工招生,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了,我们连一共只有三个同学从农场走出来,返回了城市。
上火车那天,家长们都来送,母亲也来送我,记得我和被录取的兄弟姐妹们踏上往西去的火车时,母亲的眼神喜忧参半,她很割舍不下,火车一声鸣笛,缓缓地西去,母亲张望着我远去,直到眼不见为止。而我们的车厢里早已是欢声笑语,年轻的我们心已奔向梦想的远方。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我们从郑州一路西行,到达兰州的时候,一路上欢歌笑语的我们全都哇地一声哭了。列车到了兰州,我们惊讶地发现兰州车站居然除了几条铁轨,一眼望去就是光秃秃的山。我是在东北和郑州长大的,兰州跟我们想像中的相差太远了。当时兰州市文化局的人来招收我们的时候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四面是楼房,中间是练功活动的一个大院子,等我们到了兰州才知道,他们所说的原来是兰州市隍庙。当时大家都说上当了,要回家,可是那怎么行呢?户口口粮手续都办过来了,回不去了。
这一去就是几十年。
过了几年我回家探亲,发现母亲已经头发花白。一个黄昏的傍晚,我要回兰州了,母亲挥挥手,说让你爸爸送你到车站吧。父亲是高级干部,但他公私分明,从不公车私用,我们上了公交车,透过车窗,我看到母亲一步步走回家的背影,她的背有些驼了,是那么的落寞,我的眼睛模糊了。我想,母亲看着回巢的女儿又飞了出去,心里依然是不舍的。那次回家,我一路忧伤。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到了兰州,母亲把省吃俭用的白糖、肥皂、拉面邮寄或者托列车员带过来。我到了兰州,母亲的心有一半儿也跟到了兰州。可惜年轻的时候没有深深地体会母亲对我的爱,很多年过去了,再回想,让我悲伤中掺杂着感动。
如果我能够多在母亲身边侍奉,帮她分担一些,让母亲少操点心,或许母亲不会这么早离开我们
到兰州我被分到了歌舞团,领导当时给我的任务是报幕。那时候我有一股冲劲,就像当年母亲为了逃避包办婚姻毅然参加革命一样,第一场演出没有精心准备就上场了,而且很成功。从此以后,我的事业就开始了。
我给母亲写信,我把第一个月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