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头潺潺漏雨,似血淋漓,碎裂滋响的伤痕中望到醉不欲生的竭尽嘶底。微岚疯痴的神情令人无法呼吸,像铁钳夹破的核桃,砰剥迸发在一瞬间,核仁蹦逃,桃皮纷散在桌角自乱。
微岚纂住栀子的一只手,跌倒在地板上酗酒,一遍一遍唱着岭南民歌,卷曲的头发贴在脸颊,被汗水打湿,薄薄的衣衫紧裹腰身,曼妙的年纪曼妙的身姿,颓然开败在沼泽泥塘中。懒懒的看着她,直想落泪,终于忍耐不住嘤嘤而泣。姑妈把她交给栀子,希望她带她沉醉在书香气息里,栀子不忍剥夺她烂漫天真,放任她自由,最后却带回一身疲惫残缺,让栀子顿足跺恨情何以堪!
栀子读多了书,儒雅难改,骂人不能启齿,纵然心中千万个零落,也指责不出一句安诺的苛言。她真想拿刀直逼他胸怀,开膛破肚取出心肠,她若是屠夫必要抛下那幅大肠煮了下酒,要那种踪黑大锅,浓烟翻滚的低矮灶台,请三四个粗劣大汉共同来食,以解怒愤。
今晚停电,屋内只有烛光。芭窗夜下剪灯烛的雅致不在,蜀南竹海的摇曳也不在,被栀子的哭声惊吓,隐藏在黑暗神秘的踪影里。微岚拼命的灌酒,喑哑的唱声渐渐消匿了下去,被神经折磨得徒劳无获,也便睡了下去。
这俗世的凡情纵然伤人也还有可观之处,致使痛入骨髓也还有回味留恋之处,只是栀子不希望是在至亲至朋的人身上。她不由得无奈的怜悯起来,难道要自私到发生在与自己无关的人身上么?每天演绎的那么多的悲欢离别,那么多的刻骨铭心痛断痴肠,难道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近处人身上就可以避免得了么?仰面问天,这难道就是做人逃脱不了的宿命阴晴么?前世她是一只形单影瘦的兽貌畜形,今世她是苦苦修炼成人的冷淡浮萍,历劫避难,她要身同感受着人的情感,一颗乳白色丹丸自吕洞宾手中服下,她便沾染了人间恩怨,百态孰非。
栀子沉迷于书香,那是一方萦绕茶香佛道,艺蝶,石云,松风,水萍,台月,蕉雨,柳蝉,人文俱在的菊隐之地,露洗之后鸟鸣山翠的境界。不入红尘,嫣能品悟,栀子乖觉,自投胎岁时以来,淡看凡人自知饮水冷暖,一鳖自卑妄自菲薄,绝迹了男女情爱,专心侍书奉卷,静安祈愿。
微岚的可爱如雨燕顽皮,剪一尾春色戏一刻活泼,赏花时的严肃认真将她本性宣泄。窈窕淑女,栀子这样评价她。栀子明白人总有迷了本性的时候,再纯良的女子,再矜持的男子,一旦一度兽欲暴发,荒唐事后也会自愧形罗。只是微岚的遗失却在诱惑之下,迷离之上,令她不敢以对。
2.
栀子决意报复,为了她沉入湖底的微岚。
三月霓裳,京城繁华似锦。香车美女,金钞银币,售价商品,过往行人,商场里的白炽灯管通明耀眼。栀子一身素衣,一梳马尾,清爽可人。她站在货架窗口等人,那个叫安诺的男子怎么也逃脱不了她的掌心,精心的一场骗局,只为引他入局,要他万劫不复。
安诺微笑着走来,白净的面容,眯起的眼睛,那抹嘴角的孤独确实有吸引人之处,微岚的天真似乎就是被这样好奇而夺去。栀子欢笑,挽了他的臂膀,走回那座有荼糜之花的虹院。那是她幻化出来的虚无,缥缈的绢纱随风舞动,像极了前五百岁那个朝代舞女的腰肢,盈盈可一把而握。
安诺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栀子换上裙装,披散了发丝,一脸幸福的小女人姿态,小鸟依人,莫过如此吧。拿起一罐橙汁,递给了安诺,他接一饮而尽,心中的火却燃烧起来。栀子低裸的领口雪白的脖颈露出,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味,像一剂麻醉麻痹着安诺的心神,她喜爱栀子花香,把自己眠睡在栀子花下五百年,那落瓣的香味沁入到她肌肤里,经久不再散去。收入眼底的余光,窥探到他心底的狰狞,栀子愈发娇柔,密语低诉,轻吐幽兰,在他耳边一阵阵香风痒痒,撩人不宁。
栀子明白妖艳的女人对男人来说就像解渴的冰镇饮料,而慧质清雅的女人则如甘露,一饮便醉,一醉便痴,一痴便迷,一迷便无法收拾。那样才是紧紧控制着他的喜怒,纵观着他的哀乐,就像他迷惑微岚一般。
栀子愈发的尽心笼络,也愈发的情至之极,再曲折回转,百度幽肠也终是假寐虚像,他却陷得愈深,无可救药。
3.
栀子的暧昧无人可以抵挡,临水照花,不留情缘,安诺注定要一败涂地,把那点魅惑女孩子的伎俩收起。千年老妖,幻化成人,现世科学,日新月异,栀子嘴角一抹诡笑,听起来似乎有些离奇,他怎么会赢得了她。
他愈败她愈施展解数,直到最后一丝方才收手,让他欲罢不能,欲进不行,欲要清醒欲要沉迷,日复一日的颓废下去,终于他还是摸到酒的气味,她扔给他一瓶法国白兰地,烈性的酒加冰,很快让人上瘾。不久,他便潦倒,烂醉如泥,就像微岚一样。
栀子再次平静的望着微岚,她看着他丢下了所有悲伤,原来他也有这样的痛苦过,那一刻微岚大悟,一时情绪的高涨低落,可以犯了牛角尖的倔强固执,其实并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包括情更是。若是情长久,那便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有玩弄,也没有勉强,在情来时珍惜,情退时善待。过了忍耐的不安期,人渐渐恢复从前,暮然回首,那才是千回百转的经典。
一日两日不说话,微岚在家中沉默。她打着秋千,听着歌声,想着安诺。忽然有一天她从秋千的阳光下走回屋里,拿起桌上的书卷,入心读了起来。
栀子明白那是微岚完全痊愈了,伤口在洒盐的洗礼后,不再疼痛一分。
有一天的黄昏,栀子走过去看安诺,在他酒里加了醒世汤。栀子与微岚也从此消失在他的记忆里。
一场繁花照影,就这么不温不火的落下帷幕。一切情的话,却还遗落在书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