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时,先生指着檐下众多花草中的一丛问及名字。看过去,不过我幼时习惯植下的花草。便笑。且说那是节节高。沉落的紫,花瓣细长圆滑层叠繁复,端然于苍绿之间,是素净拙朴的花朵。
而旧时,我看它根植于壤土,沐日月光华,只看它洁净地开放与凋落,并无太多心意辗转与起伏。只知它开落皆因时令,并无需挽留与怅然若失。而日子琐细繁复,我于旧檐之下的一笑一颦,却渐次丰饶且失了清朗。象一部连环画,于光影交叠间,眉间眼底便慢慢衍生了细密琐碎的惆怅。那般洁净的年少时光里,也慢慢沉潜且积淀下微细的叹息和纠结的时光。
便想起小时候,在一张明信片上看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便仿似蓦然看见,跌落在窗前细碎微凉的月光,有沉潜在骨子里的凉。这月圆月缺便也凭添了无限深意。又象看到年华暗长渐远,你站在时光的背面与之隐忍相对,却并非浑然不觉映衬的苍凉寂落,只是眼见光阴暗隐,沉积下来的只是无能为力。
想起旧时春末夏妍,那竟相展颜于晴日里的花朵。嫣红正待,开谢无由。它只兀自那般地浓稠于光阴的缝隙里。眼光落处,都沾染了微轻且浓密暗旧华年流散的气息。
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你并未看得到不同。只是东风破它便翘土而生,遇甘露它便抛下柔韧的香与婉转,颓靡且没心没肺地开着。然后凋于一场凉过秋的雨。清一色简单的生命。只牵附于日子的罅隙里,随遇而安。
而人却忽不同。始知,喧哗过后必是沉寂。你终是看到那如火如茶之后的寒凉。象一出戏未及尾声,你便看到沉寂致命的结局。是那种凉初透的姿势。宛若低婉暗伤的女子。凭栏。辗转。只一声微轻的叹息,便暗淡隐匿于来路。
旧时庭院深深,承载不起因光阴暗转消散的伤感。而水到渠成,时光纵有花谢花飞的渐行渐远,却也有无限妥贴安适的好。
儿子夏令营日志里的一段文字。他说,今天我老伤感了。上午还玩得不亦乐乎。可下午在野外生存训练时,老师说,若突发危险情况,你与妈妈只能逃生一人。生死关头,你选择让谁逃离。他说,老师讲得煸情。他便潸然落了泪。只果断地说,要妈妈先走。那种孩童纯彻简单的念想,一种不必粉饰的光芒。
看后,半晌无语。只觉血脉相承,毕竟情深似海。人不同。是的。儿子不也不同了吗。他于成长里,慢慢失了飞扬心性,隐遁了顽劣放纵,且于日月恩泽里慢慢识得血浓于水的丰盛与坚定。而洁净的眉目之间,我分明看得到年少时我的朗然清宁。如此承转交融,却忽并未于光阴交叠里错失什么。这一程一程,既便失了馥郁与清香,亦会得了丰茂与葱茏。
如此。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