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翻看相册。指着一张照片问,老妈这是谁。寻过去。在海边。一个女子素衣暖袖奔跑时无意留下的瞬间。长发束成马尾。她在阳光下温暖地笑。一朵花开的模样。不惊艳。不耀眼。却分明流泄着青春年少的痕迹。
旧时的我。豆蔻年华,都不曾妖娆华丽。只纯明疏落,不知贪欢深几许。
说与儿子听时,他有微细的惊讶与迟疑。不象啊。我浅笑。不置深浅。转身时,有小小的怅然。当然不象。彼时花开年少。心下明净简单,无太多顾及与安守。虽无飞扬心性,毕竟满溢着年少的清简与芬芳。所以尚能奔跑,不计较脚下每一步的分寸与妥贴。亦不会回头张望一路留下的脚印,是否需要心下拿捏与撑控。觉来路还长,有太多的愿望可以花开葱茏花落从容。有太多的安暖时光,可以让我们于黄昏于灯下念念不忘。纵不挥霍,亦有了随意之嫌。不懂留恋与疼惜的年纪。
而当光阴华服伞盖日渐遥远。方知,青春不过是人生一程闪亮的欢场,于渐行渐远的时光里慢慢寻去,不过一帖泛黄的照片,封存在暗旧光阴里。不会日日拿来对照今昔。只偶尔翻看,不过一段模糊在阳春三月姹紫嫣红的美好记忆。宛若一段旧时光的旁白与印记。又似一串细小忧怨恋念不舍的丁香。花香渐次失了莽撞纷繁,无端于素色华年里添了淡淡的自持与隐忍。
而你不曾读懂我的旧日。你初识我时,我韵华仍在,你却懵懂而疏落于蹒跚学步的光阴,不曾深醒记得。你欲记得我时,我却已若尘埃落定。不再是缱绻于云端的霓裳华彩。而我亦不会陪你一世一生,安闲渡日,直至终老。就象母亲夕暮年华,也只记得我一路而来积聚于眼角额际皱纹里急驰或轻缓的时光,和与我相守万千日夜的烟雨与月光。
尘世终无太多完美,可以让我们浅笑铭记并镂刻。终会留得一段空白却无法避及的遗憾,终会有一垄谁也无法触摸的散碎光阴,在冗长而落寞的尘世,需要自己独自担当与面对。而我们不曾言说,只是有微细的恐惧与疼惜。终是不忍用言语通透来诠释襟上起落的苍凉与悲悯。
而来路华年。也唯有自己最贴合并懂得自己。一步一步,稳妥于脚下。丝丝入扣的记述流年往事,宛若结绳记事,深醒而通透。就象清晨读龙应台的《目送》。她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一个女子深融于血液的亲情琐记与独白,却如若眼底眉间流泄的亮白月光。倾于黑发上,有微微的闪亮。那些孤独的记述,深情款款,却忽不必说。不必说。
而。每个人的归宿,都是眼底明净深醒的端然与冷寂。纵不能于笔底妖娆迤逦,亦要记得花开明媚,才不枉落落春深。如若可以,只记花开不记年。我们不细琐寻袁机散落在字句间的情感取向与纠结缠绕,只取文字表浅的清淡与冷静来温暖释怀。若可,于花开花落间宠辱不惧波澜不惊,只记得草香旖旎春暖幽清。纵华发苍颜,亦不悔过三千日月的起伏蹉跎。而你经过也好。不经过也罢。只记得安暖于当下的水静风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