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日后，刚从老家回来的儿子忽然问我：妈妈，你记得你妈妈的生日吗？一下子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我依稀记得母亲好象是阴历八月的生日，却不知道具体是哪天。儿子和小侄儿的生日我是最记得的，侄儿的生日和我儿子的生日相隔两天。我问儿子，你怎么问起这话？儿子说，前天，外婆告诉我和弟弟的。外婆说，她的生日是阴历五月二十，我查了一下日历，刚好是星期天，如果我们放假，我一定去给外婆过生日，你们大人没有一个知道你们母亲的生日，只知道你们过生日的时候热热闹闹的。
　　我被十三岁的儿子说得哑口无言，心里也满不是滋味。我时常牵挂着母亲，可近在咫尺，却总以太忙为理由，难得回去一趟。
　　九年前，我年仅五十八岁的父亲在徐州突然病逝，母亲悲痛万分，母亲曾经说过满床的儿女抵不上半床的夫妻。在徐州云龙医院，我看见母亲对着月亮，长跪不起，母亲祈求上苍减去她的阳寿，来挽救父亲的生命。父亲去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妹妹，如今，妹妹也早已嫁人生子，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耕种着几亩地。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农闲的时候，母亲就种些蔬菜，一个人骑一辆小三轮到十几里路的城里去卖，一次能卖上几块钱，刚上市的时候能卖十几块。我刚开公司的时候，经济非常拮拘，有一次回家，母亲说，我也帮不上你大忙，我这儿有三千块钱，你拿去应应急。当我从母亲手上接过钱的时候，我无地自容，可那时候又真的很困难，我只有默默发誓，将来一定好好孝敬母亲。当我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我将钱还给母亲，母亲说什么也不要，她说，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钱放在我这儿也没用，我又不需要用钱。母亲跟我争了好几回，后来我瞒着母亲，给母亲办了一个存折。
　　今晚，经儿子说起，我的心里很难受。我的儿子过生日时，他的同学，亲戚都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侄儿过生日也一样。上次回去正赶上弟媳妇生日，同事，朋友请了两桌人。但是我们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母亲的生日。母亲一个人在家孤独吗？冬天的夜晚，母亲冷吗？母亲身体好吗？母亲卖蔬菜时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才回家。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对母亲的牵挂在那一刻变得那么强烈。
　　母亲生日前一天，我打了电话给妹妹，妹妹说，母亲生日，她负责买菜。我又打了电话给弟弟，弟弟出差了，弟媳妇说她上街去买蛋糕，炮仗。星期天，我和儿子吃过早饭便往老家赶，在镇上做蛋糕，买了烟火。儿子还把自已省下来的零用钱给外婆买了一条手链，我说，你花十块钱给外婆买这没有用的东西，外婆肯定要说你瞎花钱。
　　我和妹妹讲好先不告诉母亲，我们要给母亲一个惊喜。我到家的时候，妹妹和弟媳妇已经先我一步到了。母亲到田里干活去了，我们把蛋糕和烟火藏起来。妹妹买的菜还有弟媳妇买的东西也不让母亲看到，然后我和妹妹到田间去叫母亲。母亲正在田间铲菜，看见我们回来，有点惊喜，忙着收拾东西回家。母亲挑着两筐青菜走在前面，妹妹说，妈，我来挑吧。母亲怎么也不肯，母亲说，你们已经多年不挑担，挑不动了。母亲的地在村子的东头，我们家在村子的西头。一路上，不停有村人跟母亲说话，今天两个姑娘都回来看你了。母亲很是快乐地应着，母亲的幸福写在脸上。母亲说，你们走的时候，我去铲一些菜和萝卜给你们带回去。我和妹妹相视一笑，一元钱可以买三斤青菜。
　　到了家，母亲看到了弟媳妇，又是一惊，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齐呀。母亲放下筐子，洗了手，忙不迭地往村口走去。母亲一定是到村口去买菜，我叫儿子跟过去。一会儿，儿子和母亲回来，母亲说，你们几个烦什么，我又不是整生日，本来早上我已煮了一锅粥.，从早饭一直到晚饭都煮好了。我知道母亲一个人在家，因为要到田间干活，经常都是早上煮一锅粥，那是一天的伙食。母亲挽起袖子，露出我儿子给她买的手链，母亲自豪地说，这是我外孙给我买的。我一直以为母亲会怪儿子，想不到母亲真的很高兴。
　　中午吃面条，菜简单一点，一个青椒炒肉丝，一个炒田螺，母亲炒的田螺最好吃，还有一个炒猪肝，一个炒肚丝，一盘花生米。母亲要到小店去买雪碧，我们忙拦住母亲，母亲说，孩子们难得回来，没有饮料怎么行。我说我们不放心小店里的东西。母亲说，那倒也是，他们这儿的货都是进的私人的，要不然，我骑车到街上去买。弟媳妇笑着从车厢里拿出了饮料，她刚才去接我侄儿买的。孩子们坐在那儿喝着，吃着，母亲在灶台上忙着下面。我和妹妹去拔一把葱，找一点红纸，把葱的根包起来，放到一个盘子里，吃面的时候，一人挑一筷子面条到盘子里.，挑的面条越长，代表过生日的人寿命越长。母亲看到我们做的长寿碗，竟有点不好意思，母亲的脸上漾起一片红云。母亲说，还要这么客气干什么，又不是一个整生日。我们把面条挑起，放到盘子里，我儿子和侄儿小心翼翼地挑着长长的面条，侄儿说，一定要挑最长的，祝奶奶活一百岁，我儿子说，祝外婆活一万岁，母亲幸福地笑着，脸上的皱纹快乐地跳跃着。
　　吃罢中饭，母亲叫我们去打麻将。我们说，我们三缺一，哪有人呢。母亲说，我已经给你们约好了人，是隔壁的金凤。我问母亲什么时候约的？母亲说，先前她准备去买菜，回来时就给我们约好了。一会儿，金凤来了，母亲连麻将都给我们准备好了，母亲让我们在后屋中打麻将。母亲还给我们每人泡一杯茶，好象我们是多年未回的远亲，母亲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母亲快乐地忙碌着。
　　时间在我们的麻将声中流淌着，不知不觉地，天已暗下来了。母亲来叫我们吃晚饭了，我们到前屋一看，母亲做了多么丰盛的晚餐，母亲还去买了大虾，还有螃蟹，那么贵的螃蟹，母亲也舍得。母亲说，孩子们都喜欢吃，现在都上学了，平常又难得回来。
　　我们把蛋糕插上蜡烛，点上，我们一齐唱着生日快乐歌，两个孩子大声吼着。我们让母亲吹灭蜡烛，母亲吹了很久，还是我小侄儿一口吹灭。黑暗中，我感觉母亲揉了揉眼睛，灯亮时，我看见母亲的眼中闪着泪花。因为我们的一点孝心，母亲就感动得流泪，从小到大，母亲为我们做了多少事呵。
　　母亲念叨着，要是小宝没出差多好，小宝是我的弟弟。母亲的心中，还有我的父亲，母亲常说，要是你父亲活着，知道你们都有出息，多好。
　　吃完晚饭，我们给母亲放炮仗，放烟火。礼花绽放中，母亲仰着脸，母亲的眼里晶莹透亮。我的眼睛湿润了，童年的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将满桌的狼籍交给母亲，我们要走了。母亲留我们睡在家中，我们都借口明天孩子要上学。许多年不在老家睡了，已经不习惯了，我们已经习惯了城里的灯红酒绿。母亲见留不住我们，又拿出三个方便袋，我们一人一个，里面装着青菜和萝卜。弟媳妇说，你弄这个干什么？母亲说，带点回去，省得你们去买。弟媳妇笑了，一元钱可以买一方便袋青菜，你儿子少抽一根烟够买几袋青菜，你还叫我们从这儿带青菜回去。母亲有点尴尬，弟媳妇知道自已说多了，忙说，好好好，我们都带走，自已种的菜新鲜。母亲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连治虫的药水都没打，虫子都是用手捉的，就想着你们回来时带点回去。
　　母亲一直将我们送到大路上，我们的车开出很远，我依然感觉到站在风中翘首远望的母亲，母亲的叮咛一遍遍回荡着：开慢点呀。我的喉头有点哽咽了，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我们兴师动众地来为母亲过生日，却让母亲忙碌了一天，可我知道母亲是快乐的。
　　下一回儿子放假，我一定要在家陪母亲两天，帮母亲干些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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