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倘若不美，人生基本是问题复问题。十几岁时有个男的写情书给我：你虽然不美，我还是喜欢你。我用一张草稿纸背面客气回复：那我们做朋友吧。小姑娘心思一点不输老妇人毒辣，脏字滚在舌尖上，吐不出来：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看得上我是我运气不错？

               交过个男友也觉得我不美，一直客客气气保持中立态度，在床上笑得打滚，下床仍然缺少死去活来轰轰烈烈的气场。久而久之，我好像一直输在一种怎么会长得不行的气场中。

               25岁之后，越来越多人开始夸，你气质好。这回不客气，脱口而出：夸人还是骂人？说气质好等于明讲这人不好看嘛。漂亮可爱温柔气质好，最后一项是前面几项都不沾边，才没办法被孤零零地拎出来，是一只脱了毛的公鸡，毫无神采可言。

               被攻击的男性一般还会犟嘴：你懂什么，漂亮都是过眼浮云，气质才是好东西。

               有个热心读者不远千里到大理来找我，坐在我对面，说：我就想认识你。我有点尴尬，回应：见到真人是不是很失望？他摇头说：不不，我看中的是你这里。说完指了下脑袋。我更尴尬，简直有如被人当场枪毙。内涵是什么玩意，值得人向往得非要坐在对面？

               佩索阿在《视觉性情人》中说：灵魂是一种单调重复之物，每一个人都彼此彼此，人们只有在个人外表上才会各各相异，其中最好的部分则溢进了梦幻，溢进了风采和体态。他说正是这些成为视象的部分，将他的兴趣牢牢捉住。

               这话讲得实在没错，不过就是个人，脑中无非饮食男女，不满足的喜欢再加点足球和政治。咖啡馆老板娘说起她邻居，出于某种原因避居乡野，这倒不是大问题，更大的问题是这个倒霉男人因为欲求不满，秃顶至今，见到姑娘尚未开口，对方闻风丧胆逃之夭夭，陷入恶性循环。老板娘说，真是个才子呢。但才气在乡村公路上显然不如另一个乡下小年轻的满头乌发管用。

               内涵是个尴尬的词汇，比如一个男人使劲夸你内涵好，你会不会弓起浑身的骨头，努力表达下这块他看中的内涵，是背诵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还是谈谈作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或者时髦点，说说心灵的宁静宇宙的平衡。这些玩意一经口头表述，都跟淘宝廉价服装一个德行，看着不错，穿起来前后左右不搭调。

               所以谈内涵不如欣赏内衣，看女人内衣，白色碎花必然寻找着最深刻的小清新，紫色蕾丝不用说，是个给机会就能扮演荡妇的纯良妇女。雄性生物一直搞不懂，女人在衣服上有什么好折腾。拜托，那全是我们费尽心思想表达的内涵。

               男人懂什么叫内涵，什么叫气质？他们以为一个女人穿得好看，温柔听话，话很少，就是份最好的气质，全然不知道一个对你沉默无语的女人，内心通常翻涌着一阵又一阵的脏话。

               不过你一句有内涵，封住了她急待开口的嘴。

               佩索阿聪明，说：我对她的爱既然只涉及外表，我对她既然从无好奇的想象，那么她的愚蠢或平庸对我来说毫无所谓。

               那些夸你气质佳内涵好的蠢材呢，终有一天发现你也不过就是个凡人，嘴上带再多安泽罗普洛斯式的名词也没用，丢你如同丢一块抹布。人生的智慧批发一箩筐，足够安心过肤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