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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爱你才选择失去你
- 发布时间:2012/3/11 阅读次数:206 字体大小: 【小】 【中】【大】
直到今天,汪学球和屈叶飞仍然相信,他们和这个女孩是有缘分的,哪怕这种缘分只有三年,他们也愿用一生的清苦去换。
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前,我们先来做三个假设:
1.假如你的孩子生病了,你愿意为他倾家荡产治病吗?相信大多数人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
2.假如这个孩子不是你亲生的,而是你买来的呢?这时,估计很多人心里就要打个问号了。
3.假如孩子的病必须直系血亲才能救治,你愿意去为他寻找亲生父母吗?这个问题是沉重的,沉重到让人想回避,但汪学球的答案是:“就算我蹲大牢,也要救孩子!”
一秒钟的对视,一辈子的父母
2009年11月22日,一个中年男人走进了广西贵港铁警派出所的大门。他一进门就急迫地说:“我买了一个女孩,求你们帮我找找她的亲生父母吧!”说着就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梳两个翘翘的小辫子,眼神里有种可爱的倔强。
派出所的民警愣了,但凡收买小孩的人见了警察巴不得绕道走,生怕孩子被发现,还给孩子的亲生父母,这个人竟然主动投案自首?
这个男人就是汪学球,他和妻子屈叶飞都是湖南省益阳市安化县仙溪镇人,照片上的小女孩是他们的养女,当初花了6000块钱买来的。
时间回到2006年4月,那一天,对于汪学球夫妇来说,与以往打工的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不同。汪学球点上一支烟,准备休息一下,这时手机响了:“我是杨艳啊,还记得吗?我这里有个小女孩,一岁多,会自己吃饭,你要不要?”
杨艳?汪学球想了好久才想起这个女人是谁。2004年,他刚到东莞长安打工时,杨艳跟他在一个厂里工作,闲聊时,汪学球无意中说起自己有了儿子,还想生个女孩,杨艳无所谓地说:“喜欢就抱一个呗!生一个多麻烦啊!”汪学球笑笑,并没放在心上。一晃两年过去了,他跟杨艳早没了联系,没想到她蓦地来了电话,并且抱来了小孩。
那时,汪学球跟妻子早已断了生女儿的想法,他们的儿子已经十多岁了,在湖南由外婆带着。杨艳的电话像一粒石子投入水中,汪学球夫妇心中荡起的涟漪再也无法消失。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看看再说,抱养女儿也是要讲缘分的。
屈叶飞永远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翘首企盼中,他们迎来了这个被他们视为天使的女孩。小女孩很瘦,短发,穿着一条淡黄色横条纹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红色的小鞋子。她不哭不闹,乌黑的眼睛看着屈叶飞,咿咿呀呀地说着她无法听懂的话。就是这一秒钟的对视,屈叶飞再也无法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跟杨艳一起来的还有个老人。杨艳说是她的父亲。老人说,这是他亲戚的孩子,因为家里穷,养不起,要将孩子送人,不过要6000块钱,算是给孩子父母的一点安慰。
汪学球夫妇觉得这要求不过分,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积蓄取出来,留下了这个孩子。他们还把刚买了不久的给人拉土的小卡车卖了,因为老家那边的计生部门还要罚他们一笔款。
“欢欢!”这是屈叶飞最先想到的名字,这个女儿的到来,让她的心每天都涨满了快乐。学名就叫汪一欢好了,一生欢乐!
倾家荡产治病。跟血缘无关
屈叶飞辞了工,专心带女儿,一家三口的开销全都压到了汪学球身上,生活质量大不如从前,可他们觉得这是值得的,因为他们有了最爱的宝贝女儿。
辗转在珠三角一个又一个城市打工,小欢欢也在对一个个城市的陌生与熟悉中长到了五岁。五岁,该是上幼儿园的年龄了。夫妻俩决定去深圳打工,因为他们觉得那里的教育好一些。
有几个老乡对他们的做法很不理解:“你们舍得把儿子放在老家,干吗不把女儿也送回去?这样既省钱,你们又可以出去挣钱。”屈叶飞笑着说:“儿子是自己亲生的,亏欠一点也没关系;女儿是人家的,咱不能亏欠。再说,她不是自己亲生的,也怕放在家里被人欺负啊!”就这样,2008年11月,他们带着简单的行囊,来到深圳光明新区落了脚。
欢欢要上幼儿园了,按规定要做入园体检。“不过是个例行体检而已,检查完了,我们欢欢就能上学了。”这样想着,屈叶飞满心欢喜地牵着欢欢的手走进了医院,可等她出来时,脸上满是忐忑。医生告诉她,孩子的肝脾有点肿大。这意味着什么呢?屈叶飞不清楚,可心里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似有一面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
最终,深圳儿童医院的诊断结果是:地中海贫血!汪学球夫妇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医生的解释让他们半天没回过神来:“孩子的病属于遗传性溶血性贫血,必须靠输血才能维持生命。但输血只能维持到成年,而且费用很高,假如活到50岁的话,费用大概要400万。骨髓移植效果更好,不过也要二三十万,而且要亲属移植。”
医生的话音还没落,屈叶飞的眼泪就涌出来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悲伤笼罩着她。汪学球的脑袋里反复响着两个声音:“400万!”“骨髓移植!’,他没有算过,自己打工一辈子能赚多少钱,但他知道,400万是绝对不可能的。骨髓移植?汪学球心里比谁都清楚,欢欢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看着医生质疑的眼神,屈叶飞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声哀求:“孩子是我们抱养的。医生,求求你,救救她吧!”
殷红的血浆滋润着欢欢苍白的双唇,屈叶飞紧紧抱住欢欢,亲了又亲,尖锐的针尖刺进欢欢的血管,却疼在她的心上。
汪学球走出医院的大门,在一个无人的地方默默点了支烟。自从有了欢欢,日子过得一直很拮据,眼下欢欢又得了这病,这可是个无底洞啊!可难道仅仅因为她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管了吗?想到这里,他狠狠抽了一口烟,大概是被呛到了,他大口咳嗽起来,心口生疼生疼的,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欢欢的第一声“爸爸”,叫的是他;欢欢的第一个吻,是在他的脸上;欢欢记得的第一串数字,是他的手机号……这些,跟血缘有什么关系?他暗暗下了决心:即使倾家荡产,也要救欢欢!
他决定偷偷找到欢欢的亲生父母,希望他们捐髓相救,而知道欢欢亲生父母的,只有杨艳。汪学球赶紧拨打杨艳的手机号,可该号已停机。他随即踏上了开往长安的汽车,任他找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那个女人却像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养父投案自首,亲娘拒绝捐髓
2009年9月,一个老乡打电话给汪学球:“广西最近破获了一起拐卖儿童案,杨艳会不会是拐卖儿童的?你,你有什么印象没?”
汪学球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杨艳曾带她的老公来过东莞,好像叫黄云宏,他们聊天时,杨艳还提到一个地名:广西桂平市。汪学球激动地对妻子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欢欢有救了!”
汪学球悄悄去了桂平,像只无头苍蝇一样逢人就问:“你认识杨艳吗?”可直到身上的钱花光了,他
也一无所获。有几次路过派出所,除了留下一地的烟头,他始终鼓不起勇气走进去。
因为欢欢的病,汪学球大半年没工作了,家里那点微薄的积蓄早就交给了医院。11月上旬,走投无路的他回到湖南,向当地福利院求助,可因为欢欢没有出生证明,当地福利院拒绝了他。那天,他皱着眉头抽完最后一支烟,想起朋友跟他说的一句话:“老汪啊,你一个人救不了欢欢的。”他抱着头想了好久,然后给妻子打电话:“我必须去派出所自首,才能救欢欢。”做这个决定是痛苦的,可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心里的痛苦反而减轻了。
话筒里传来屈叶飞的啜泣声。这个问题,他们不是没有讨论过,他们倾家荡产给女儿治病,不敢声张,不敢求助派出所,不敢求助媒体,因为他们知道,这件事一旦曝光,女儿就不是他们的了,而他们也可能背上收买拐卖儿童的罪名。可眼下,除了这样做,还有什么办法呢?
屈叶飞哭着说:“要去我跟你一起去,你要是坐牢了,我们娘仨怎么办?”汪学球拒绝了:“你好好带着欢欢,一定要给她治好病!”屈叶飞只是尽情地哭,再也说不出话来。
2009年11月22日,汪学球去广西贵港铁警派出所自首。经查证,黄云宏的确是广西拐卖儿童犯罪团伙的一员,已经被刑拘。就这样顺藤摸瓜,他们找到了杨艳的父亲,找到了当年抱来孩子、的阿婆,找到了欢欢的亲生父母。
见到梁建梅的那一刻,汪学球就觉得有希望了,他坚信:她就是欢欢的亲生母亲,因为欢欢跟她长得实在太像了!
汪学球激动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欢欢的照片,梁建梅抚摸着照片落下泪来。原来,当地重男轻女思想非常严重。欢欢是这个家的第二个女孩。为了生个儿子,又不被罚款。他们就将欢欢送给了别人,只是他们没想到,欢欢竟被人贩子拐卖了。
汪学球一口水都顾不上喝,就跟他们说起欢欢的病情,希望他们跟他去深圳,捐髓救欢欢。在汪学球看来,这是多么合情合理的一个请求啊!就算重男轻女,女儿总是父母的心头肉吧?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呢?
可令汪学球没想到的是,梁建梅沉默了,摇头了!她小声解释道:她怕捐髓给她的另一个女儿和年仅2岁的儿子带来危险。
汪学球听到自己心里的那盏灯,“噗”的一声,灭掉了!
千里送女,回到她出生的地方
听说欢欢的生母拒绝捐髓,屈叶飞的心一点点浸满了绝望。她从姐姐那里借了点钱,去给欢欢输血,殷红的血浆滴滴答答,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怕下一秒这血浆就断了。
汪学球也不记得自己打了多少次电话,最后他请医生跟梁建梅解释捐髓不会危害捐献者的健康,粱建梅终于答应了,可她又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家里没钱,欢欢的医疗费我们负担不起……”汪学球赶紧说:“你只要过来就好,钱不用你管!”她又说:“我,我没有路费过去,你能不能给我1000块钱路费?”“行!你过来我给你!”
欢欢有救了!这是汪学球和屈叶飞苦苦挣扎了几个月后看到的第一缕希望。随后,欢欢转到广州南方医院。该医院综合检查后认为:欢欢的病情目前尚不需要进行骨髓移植,做个切脾手术就好。
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屈叶飞突然觉得上帝跟自己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为什么不早一些带欢欢来南方医院检查?早知如此,何至于大费周章地为欢欢寻亲?她非常明白,经过这一折腾,欢欢是再也留不住了。她上街买了好多毛线,没日没夜地给欢欢织毛衣,红的。绿的,黄的,尺码能从5岁一直穿到12岁,在欢欢离开他们的日子里,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寄托她的爱了。
他们跟梁建梅也讨论过欢欢的抚养权问题,梁建梅甚至说:“欢欢跟着你们比跟着我幸福。”这话可能不假,但法律大于人情,早在汪学球走进贵港铁警派出所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已经失去这个女儿了。
2009年12月22目,是欢欢手术的日子。两天前,梁建梅也到了广州,她说想把欢欢接回去抚养,以弥补对女儿的亏欠。她努力示好,可欢欢就是不领情。她说:“欢欢,晚上你跟我一起睡好不好?”可欢欢只在屈叶飞的怀抱里才睡得着。梁建梅又说:“我带你回广西好不好?”欢欢说:“我是湖南人,不回广西。”屈叶飞就逗她:“那我们把你送回广西。”欢欢撅起嘴巴说:“你们白天把我送回去,晚上我自己就跑回来。”两个母亲都笑起来,可笑过之后,两人同样是深深的落寞。
2010年1月13日,汪学球对女儿说:“欢欢,爸爸妈妈带你出去玩好吗?”欢欢高兴得搂着他的脖子直跳。孩子的眼睛里只有高兴,却没看到爸爸妈妈的眼睛里全是不舍。
他们一起上了车,车上大包小包,全是屈叶飞为欢欢准备的东西,他们把好心人为他们捐助的两万块钱也带上了。没错,他们要去广西桂平,那个本该属于欢欢成长的地方。屈叶飞一路上都抱着欢欢,她只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车开得再慢一点,欢欢每叫一声“妈妈”,她都想流泪,因为她怕自己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在那里住了三天,趁着欢欢跟她姐姐出去玩时,汪学球和屈叶飞悄悄离开了,可欢欢很快就发现了。她跟在车子后面哭着喊着爸爸妈妈,一直跑,一直跑,摔跤了爬起来再跑,屈叶飞给她梳的羊角小辫一颠一颠的,可她的身影还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记者手记
汪学球的家是一个正常古老的出租屋。从圳美居委会门口,七拐八拐地穿过一条条只容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才来到这个十平方米左右的土坯小屋。由于周围出租屋建得太高,挡住了小屋的采光。屋顶上的六片瓦片便被揭掉,换成了玻璃。阳光从屋顶直射下来。
屈叶飞现在在附近一个小学做清洁工,她说:“我必须找点事做,不然想孩子想得受不了。”那天,她看到记者拿着欢欢的照片在看,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她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汪学球的手机号还是长安的。他说:“这个号码欢欢已经记得了,我怕我换了,她就找不到我了。”大年初三那天,欢欢跟他们通了电话。她张口第一句话就是:“爸爸,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经历这么多曲折,有没有后悔当初收养欢欢?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汪学球说:“为了治好孩子。我也只能选择失去这个孩子。只要她健健康康地长大,我们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