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象中,从记忆起,娘就是个灰头土脸的农村中年妇女。并且她是一直劳作着。背着像小草垛似的一捆草往家走的是母亲,颤颤悠悠挑着人粪尿往菜园里走的是母亲,在家里垒墙遮屋,喂猪喂鸡的是母亲。母亲早上很早起身,到灶房扒灰做饭。扒灰这个活我最不爱干,本来在锅底卧着的灰用东西一搅动,顷刻飘1起来,弄得你鼻子眼里都是。但这个活娘整天干,并且还要把灰装进袋子里,以做肥用。扒完灰,娘就洗脸做饭。再差的饭料娘也要做出花样来。如,地瓜面,她擀面条,用锅一蒸,再浇上香喷喷炒香葱,也很美味。还有她用地瓜面摊煎饼,薄薄焦黄,也算好吃。还有把玉米做成焦黄的饼子,在当时也不是不好吃。娘当然为了让我们有菜吃,总是天不亮就去浇水,把菜园弄的繁荣而茂盛,所以那时虽然没有细粮,肉也少吃,但没缺着菜,没空着肚子,那都是娘的功劳。
但小时候吃着娘做的饭,穿着娘缝的衣,还是羡慕别人的娘。香云的娘总是梳得头油光水滑,笑咪咪坐在炕上,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跟孩子说话总是那么轻声细语。而我的娘的头上好象总是粘着草,没见她安稳坐着的时候,总是在忙碌,够不上跟孩子说一句话,即使是坐着的时候,也是在做针线,没有闲的时候,跟我们说话都没耐心:上一边去,没见我忙着吗?谁有空跟你叨叨这些事!?所以,我那时感觉娘很……?找不到词来形容,反正没有别人的娘好。
当然我的娘也没有建设的娘在街上跟人家说说笑笑的好人缘,娘好象从来不跟人一起站在街上说笑,她总是有忙不完的活……
我那时特别怕的是娘给我洗头,她往往把我的小辫子扭着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的头摁到水里,即使我杀猪似的叫她也绝不心慈手软。
并且在我的印象里,娘好象没穿过新鲜好看的衣服。那年父亲买来家一块布,紫色的底上,有白色的花。父亲说,看我给你买了一块布,怎么样?娘说,哎呀,布好啊,斜纹的,结实。我说不太嫩了?就给姐姐做了新棉袄。还有父亲给买一个花头巾,那种漂亮花艳的那种。娘拿着,抖给人家看,你看,他给我买了这么花的头巾,认为我十八呢?!后来头巾就到了我的头上。
所以,在我们小的时候,娘总是劳作着,总是把漂亮的衣服给我们穿,而自己灰头土脸。
这几年,娘也算退休了。不再干农活,但也不闲着。总是把地拖得干干净净,把锅碗瓢盆刷得铮亮。但干惯那么多活的娘,这么点家务好象不够她干的,现在她温柔多了,跟我们说话也是慢言细语,跟我们讲讲她对生活的感慨和醒悟。我那时干活供你们上学都笑话我,当然我在家坐着,吃你们挣得也可以,但你们能有今天这样吗?干活要动脑子,做人要直,实实在在。现在你们都能挣工资吃上饭了,是饭就充饥,是布就盖皮,不要碗外里找饭吃。尤其她对哥哥,觉得他有点权,就整天叮嘱。怕哥哥忘了当农民时的艰难,怕哥哥把对农民吆来喝去。
现在娘的脸上不再有灰,而是红润而光洁,虽然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但我感觉比原来干净而好看得多。尤其,娘现在很注意打扮了。现在,儿女挣钱,出门再穿得塌塌拉拉,给儿女丢脸呢。几天前回家,娘拿出一条裤子给我看:白色的有绣花的西裤,配上她的真丝的大红花罩衫,哎呀,漂亮,大方。我说,娘,你很会买衣服啊。那是,你娘从小会打扮,没条件不穿,有条件,就要穿得漂漂亮亮嘛!那倒是,娘在冬天买了一件外套,西服天蓝色的,真大方。和这里老太太有着迥然不同的审美情趣。这里老太太一般大花裤子,大花褂子,娘总是那么雅道而干净。怪不得出去人家就问她有多少退休金呢,娘总是自豪地说,我没退休金,可从来不少钱呢。儿子管吃管住,大闺女送粮食,送鸡蛋,二闺女小闺女管着我花钱。呵呵,比退休的还有钱呢。
现在,娘成了知足而美丽的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