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我站在黄昏的大街上,顺着来时的方向,张望着回家的公交车。
铃声响起,先生说他晚上有应酬,又说女儿不知被父亲贿赂了什么,今晚要在父亲那儿住。
突然的,有了一个人的夜。
原计划中的买什么菜、做什么饭全部被我一一取消。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一些失落,亦有一些欢喜。公交车久等不来,干脆穿过长长的街道,推开一家温馨漂亮的中餐厅,要了一份简单的饭。找一个干净可爱的桌子坐下,安静地等,发呆。正是晚餐时间,灯火辉煌,有男人女人在小声地说话。
服装整洁,笑容明亮的小女生为我端上食物,对她轻声道谢,静默地吃完面前的这一份食物。
突然有长长的时光可以浪费,只是来得仓促,来不及安排惊喜。可是,又能有一些什么惊喜可以安排呢?这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我是怎么样也触摸不到我梦里故乡的温度的。不管这城市是如何的美。慧不在身边,茉莉也不在。那些公司里面目模糊笑容亦是混沌的八十后的小妹妹,如何又能叫我热切地说我想说的话。
和他们我总要隔了不长不短的距离。虽然这距离其实总是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我知道,我是生来就有着疏离感的人。足够的距离,才能叫我感到安全和舒适。
终于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车,坐在窗户边,隔着玻璃,看这个流动着的世界。
车子吱呀一声地停靠在了前路的一个站台,这沉默等候着的短暂时光里,见到有长得很好看的大男孩和小女孩在路边打车,青春靓丽的女孩弯腰钻进了taxi,向男孩招手道别,男孩温暖地笑,轻轻地挥了一挥手。车子便载了他的她疾驰而去。
他和她是谁?呵呵,我又是谁?人世沧桑,不过被命运的翻云覆雨手一路推着,推着,往前跑。若问前路-----茫茫。你和我,我和他,俱是这一场尘梦的过客。谁大笑,兄台早早?你贵姓,来自何方?
下了车,踌躇起来,去美容院洗脸么,好一段日子没有去了。转念之间又否决,似乎什么选择都叫今夜的自己意兴阑珊。
一个人的夜,就让它一个人黑吧。要什么光明,要什么亮色。寂寞亦是一种享受。
沿着灯火辉煌的人民路,再向左转,是一条悠长悠长的小巷子。这个古老水乡确实如余秋雨形容已是白发苍苍。在戴望舒的诗中藏着的雨巷就这样在我脚下伸展开来。
踏在青青的砖石小巷,能听到自己的轻轻的脚步声,小巷两边都是古朴的民居,在围墙的高处总要伸出一些夹竹桃不甘寂寞的枝叶。也有桂花树,还有腊梅,我知道它们一一处于哪一块安静的泥土之下。只是时节未到,它们亦只有沉默,并不吐露芬芳。
------永远那么合时宜。
穿过这条寂静小巷,又是车流滚滚的喧嚣红尘。掏出钥匙,嗒的一声,门开了。终于隆重进入这一个人的夜。
我常常要对别人说,我喜欢三个字。一为烟,一为风,再一个就是夜了。特别是黑的夜,暗了所有灯光。“你是夜来香。”想起朋友对我的笑语,自己也不由得轻笑起来。又暗自沉吟,这夜来香,夜晚才开放,这一份不合时宜,倒是合了自己的时宜。
突然想起夜,一个叫夜的好久不见的网络朋友。其实他的名叫“夜的轻轨”。不过我喜欢叫他一个字,夜。这个要以文字养活自己的男人,常常在很深的夜里才有兴致写东西。他是要写到天发白的,第二天一醒,去点开他的博客,就能看到亮晶晶闪着晨曦露珠一样光泽的文字安静地躺在那儿。夜就是它们的母亲。
一个人的夜,没有对白。所以空旷。我脱了衣服,站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听到水汩汩地从身上小珠大珠地流下来,亦是怔怔地,在发呆。做梦似的虚空。待穿了舒适的粉色的棉质睡裙,想随意看一部什么影片的时候,夜已经很有些深了。
看的是韩片,《空房子》。又叫《空房诱奸》,不过我喜欢空房子这个名。这是纯洁到令自己非常意外的影片,所以这诱奸二字,显出迎合肉欲的赤裸裸的媚俗来。
它是很恬淡的,适宜这样的夜。这夜如果是一个美丽的、害着娇羞没有什么言语的姑娘,这影片就象她颈上的一串太湖的珍珠项链,闪着熨贴的银灰的清冷的光。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影片!幕中的他,和她,他们几十分钟没有对白。犹如屏前的我。还有这个夜。
只有眼神,还有他嘴边的那一朵笑靥。我只记得他们有过一句言语。她的丈夫对她走过来,她笑,说,我爱你。眼神却对着丈夫背后的那个他,三个人全沉醉了。
我只为两个人,沉醉着这份美好。幕落,屏幕上这样写着:有时候,你不知道我们的生活,是真实还是梦幻。
我喜欢这样超现实的演绎手法。什么是生活,或者说,你看到的生活究竟是真实还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梦幻。谁也不知道。或许也是知道的,如果你象我这样,在这样没有独白的夜里,看这样没有独白的声色光影,把自己跳出这整个故事之外。
你跳得出来吗?以为跳得出来而已。或许只是那只灵猴,八千里路云和月,终究逃不过如来佛那一只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