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一个小小寝室,也是一个微缩世界。八个人,八种性格,八种脾气,八种人生。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叙述,拣两位很特别的说说,重温一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寝室“老大”姓何,老家繁昌,这是个聪明、率性且十分固执的家伙,大我四岁,性格坦率得可爱,虽然年龄最大,看上去却像孩子一样任性好玩。老大是学习型人才,头脑绝顶聪明,是我十五年求学生涯中少数佩服的人之一。但这是一位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比我还甚,几乎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由于当年在家较受宠爱,养成一些惟我独尊的性格,再加上天性纯真,使得他几乎异类。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老大一直到大二都不怎么了解男女风情,从没谈过恋爱,甚至和女生一说话都脸红心跳。就是这样一个人,大三时居然暗恋上我班一位女生,几次喝得烂醉,还有一次烂醉后掉进学校下水道的窨井里,弄得浑身湿漉漉,还摔得鼻青脸肿。寝室几个伙计没敢声张,悄悄把他捞出来,背到寝室里,草草洗刷了一下,推进被窝了事。男人失恋后容易堕落成酒鬼,这条定理被证明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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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怪老大恋爱经验不丰富,主要是遇人不淑。那女生是个恋爱高手,和许多人眉来眼去暧暧昧昧,但和每个人都不明确关系,使得自己始终处于众星拱月的中心。这是一位玩弄感情的行家,老大哪里是对手。大哥的恋爱无果而终,一番痛定思痛后,只好重新把心收到学业上来,毕业后考取了研究生。工作多年后,一次我在外地出差,突然接到他的问候电话,十分意外,兄弟俩热火了一阵又嘘唏了一阵。他已经三十五六了,仍然没结婚。还是那副脾气,嘻嘻哈哈;还是那副德行,任谁都看不惯,任谁都不服气;还是那样聪明,只是不知秃顶没有,呵呵。
“老四”家住南陵,我们都叫他“果子”。这是一位从江南乡村走出来的朴实男孩,长相英俊,性格和老大有点类似,也是个十分纯洁的男孩,从没谈过恋爱,和女孩一说话就脸红。我就纳闷了,我们那寝室怎么聚集的都是唐僧,搞得我直到现在都很纯洁,嘿嘿。上大二时,数理统计班有位女孩看上老四了,主动邀请他看电影,这需要多么大勇气。要知道,这种事向来都是男生主动献殷勤的。一到傍晚,女生宿舍门口黑压压一片,都是等人的男生,猎狗一般嗅来嗅去。出来个长头发的,N个人围上去,N-1个人失望,哪有什么鲜花追蜜蜂的好事。俺果子哥就遇上了,这还不让人掉眼镜,让人掉眼镜的是他居然愣不给人家女孩面子,愣没有去。那女孩强压委屈,又托人捎来礼物,具体什么礼物现在也忘了,果子仍然不顾大伙劝说,仍然无动于衷。可惜啊,女孩长相清秀皮肤白皙,要换我就把持不住了,只是咱没那个命。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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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终究脸皮薄,再说谁没自尊心,果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冷淡人家,女孩只好知难而退。其实,我心里最清楚,不是果子看不上她,而是果子精神有问题。自从刚认识果子,就发现此人不对劲,当时大伙还没有看出来,我隐隐感觉他精神不大正常。举个例子,寝室施行轮流值班制,一人一天,打水扫地整理卫生全包了。轮到果子值日,他干的比谁都认真,毛巾折得赛过部队,被褥叠得四四方方,书本整得规规矩矩,寝室到处窗明几净,赢得一片交口称赞。这倒也罢了,你可以认为这人勤快,做事认真。但我总感觉怪怪得不大对头,因为他做事太过分,扫好的地面不允许有一点点脏,整好的被褥不让大伙坐卧,自己的不让坐卧也就罢了,别人的他也要管,这就叫过犹不及。从这种近似洁癖的勤快中,我感觉此人将来一定会出问题。当我把担忧告诉其他人时,几位哥哥还笑我多疑,结果不到两年,果子果然精神病发作,而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到最后他整天不上课,白天在被窝里睡觉吃饭,晚上大喊大叫,蓬头垢面不堪忍睹,还弄把菜刀放在枕头下面,整得大伙胆战心惊,又不敢多问。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告知了系里,又通知了他父亲,把他领走治病。他走后,大伙帮忙整理其床铺,结果清扫出一洋瓷盆馒头米饭之类的垃圾,馒头上面都长绿毛了,居然还有一只死老鼠!大伙睡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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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的事给了大伙很大刺激,此后我更加确信不疑:过犹不及。不论什么人什么事,只要做过头了,不管表面上好事还是坏事,都不是好征兆。做人一定要中庸随和,偏激容易走火入魔。前不久我在单位值班,晚上没事,上网搜索一下当年的老同学,结果发现果子一脸沧桑,眼袋突出,头发稀疏,好像五十岁的样子,令人震惊。回想起刚认识他时那个看上去阳光可爱的英俊男孩,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