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时候，浩子是我的下铺。浩子说他喜欢弹吉他，他从家里抱来了那把很老的红棉，听说是他初中的时候背着他老爸花了348块买的。我笑他，说这种吉他现在来说100块就可以了。他说那是现在啊，而且吉他在他心中是无价的。  　　我和浩子都是学经济管理的，我们在大一的情人节那天提着一打啤酒跑到学校外一幢45层高的大厦上，浩子说我们就当这里是世贸大厦，我们要拿到MBA，要在这里当中国某个国际公司的驻美国首席执行官。去年911以后，我和浩子都庆幸我们才大二，还没读到工商管理硕士，不然现在我们已经不在了。浩子还说那年情人节是他16岁以来第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我说你可以当我是你的情人啊，他说除非我是同性恋。  　　浩子每3个月换一个女朋友，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小荃，也是他投入最多感情的一个，在与他交往整整3个月后甩了他，原因是他不够帅和不够有钱。浩子用了13罐啤酒让自己不再痛苦，以后交的每一个女朋友，他都会在第3个月的最后一天对她说：“因为我不够帅和不够有钱，所以我们分手吧。”我骂过他是神经病，他说这是为了纪念小荃，他每对一个女生说这句话，他都会想起小荃，这样就不会忘了她。  　　大三，我和浩子凑钱在校外租了房住，浩子虽常换女朋友，但他不会同时和两个女孩在一起，而且他说每一个女孩他都会用心去爱，但绝不超过3个月。在分手前一天，他会带那个女孩来家里，拍张合照，然后一夜销魂，第二天早上，我就会看到那个女孩哭着离开。浩子把这些照片按顺序贴在衣柜门的里面，编上号，例如“1998年春季，何。”他不会记下那个女孩的全名，说是不希望以后会常想起她。这些女孩的照片被浩子排成两个纵列，两列分别由春秋，夏冬相互交替，年份两行一增加。浩子常会向来这里的同学炫耀，别人也很佩服他。但在这两列照片的顶端，中间，贴着浩子和一个女孩的合影，下面写着：“1996年，春，林嘉荃。”我想那就是他的小荃吧。除了浩子被小荃甩的那一段，他没再和我提起其他关于小荃的故事。  　　大三下学期，冬至。放学前就不见了浩子，我想到今天又是他和女朋友分手的日子，所以没CALL给他。大概7点左右，我的手机响了。浩子叫我去买做火锅的材料，他8点半要带那个女孩回来吃饭。我从不抱怨帮浩子做什么事，所以我很快买回了东西。浩子大概是感激我帮他这么多次，所以他从不爽约。8点30，浩子开门了。他搂着一个女孩进来。浩子介绍说她叫何琳，何琳很漂亮，很清新，从谈话中，我知道了她大我8个月，但很单纯。她是这个城市另一所大学的中文系学生。  　　吃过饭，浩子去洗澡了。我和何琳坐在客厅地板上聊天，何琳说浩子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她很爱浩子，她觉得浩子也很爱她，她希望和浩子结婚，只要他开口，她马上会答应的，没有戒指也无所谓，只要他肯说。我突然觉得何琳很可怜，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明天早上就会被浩子“以我不够帅又没有钱”的理由甩掉，浩子以前的女朋友从未给我这样的感觉，我什么都愿意和她谈，除了不告诉她她明天就会被甩掉。聊完她自己，何琳又问到我，“能说说你的女朋友吗？”她清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我。我躲避她的眼神，我惧怕这个问题，我曾经设想过几千几万次当有人问到我这问题的时候我该说什么，却从未找出一个很适合的答案，因为没有一个理由能骗过我自己，更别说骗过其他人。我以前尽量不接近浩子的女朋友，所以她们从没问过我。我在心里编一个关于我和我女朋友的故事，并且想尽量讲得真实一点好让何琳相信。可我还没编好这个故事，何琳又问我了：“说说吧？难道是很伤心的故事吗？一定很难忘吧？”我没办法骗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子，于是我硬着头皮说出了我这辈子都不愿说出的话：“我不喜欢女人的…”  　　　　　　　　　　　　　　　　　  　　是，我不喜欢男人。从浩子到我的下铺的那天起我就发现了。以前我一直奇怪为什么高中有不少女生说喜欢我，我却没有半点动心的感觉。反而见到很帅的男生我会不自在。见到浩子以后，我知道我是喜欢浩子的。但是我也很清楚浩子和我不一样，他是喜欢女人的，所以我没对他提过半句。我曾经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会去嫉妒浩子的那些女朋友，或者不是嫉妒，只是很羡慕，至少她们是女人，可以得到浩子的感情，而我，永远都是不可以的。  　　　　　　　　　　　　　　　　　  　　我不敢看何琳的脸，但我可以想象她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把手放到我肩上，问我：“那就是说，你喜欢男人？”我艰难地点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马上钻进去。何琳大概看出我的窘迫，她很平静地说：“其实你不用这么难堪，现在除了你之外大概只有我知道吧？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包括方浩我也不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我很很担心地问何琳。何琳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怎么会？你没有觉得我们女人喜欢男人奇怪，我又怎么会觉得你男人喜欢男人奇怪呢？”我很感激地看着何琳，她的话，是我盼了很久的，她是唯一一个对我讲出这番话的人，我想我会记住她一辈子的。  　　“我是唯一知道你这个秘密的人，那么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好吗？”何琳仍然很天真地说，“以后你可以叫我姐姐。”  　　“姐，谢谢。”我不像浩子那么会骗女孩子，这话是由衷的。  　　浩子洗完澡出来了，何琳拍拍我肩膀，从地上站起来。浩子一把抱过她，他的嘴贴到了她脸上。这种情形我已经见过了很多次，但这次我很心痛。除了因为我对浩子的那份感情，大概还因为我的这个姐姐明天早上就会哭着从浩子的房间里跑出去了。  　　何琳显然因为有我在场而有些尴尬，我很识相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听到了何琳在问浩子：“你喜欢我吗？”  　　“喜欢。”  　　“会永远吗？”  　　“你呢？”  　　“会。”  　　“谢谢。”  　　接下来没声音了。我能猜到是浩子用他的嘴封住了何琳的嘴。以前也有很多女孩问过这问题，浩子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屡试不爽。  　　第二天早上，我比以前要早醒来。我静静地听着浩子房间里的动静，准备在何琳哭着冲出来的时候上去安慰她。不出我所料，何琳很快跑了出来。见我站在客厅，她向我走过来。说昨天晚上我说要和他结婚，你就知道不可能了吧？我说姐，对不起。她说没关系，这不怪你。浩子对你远比我对你重要。她仍是拍拍我肩膀，说我会打电话给你，我还是你姐姐。  　　　　　　　　　　　　　　　　　  　　三天后何琳打了我手机，她说她用了三天回忆了和浩子这三个月的点点滴滴，虽然她不知道浩子离开她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但是她可以理解他，而且不会怪他，因为她爱他。我说姐，你不用难过，比浩子好的男人还很多。我实在是不懂得安慰女生，所以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很快，浩子和何琳分手已经有半年了。何琳是个表面看来很单纯很脆弱，内心却很成熟很坚强的女生。她并没有因为浩子的离开而伤心欲绝，她像以往一样关心浩子。这半年来，她也了解到很多关于浩子的事，也见过浩子这半年的两个女朋友。她随时都可以出现在浩子身边，只要浩子需要。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每当有人问起他们俩的关系，她会抢在浩子前面说我们是好朋友，她女朋友很漂亮，我见过。何琳没有让浩子看到她的伤心，她从不去烦浩子，不给浩子任何压力。但她曾经对我说：如果可以选，我宁愿还当浩子的女朋友。但她很清楚浩子是不肯走回头路的。  　　　　　　　　　　　　　　　　　  　　浩子22岁生日时，我们一群朋友买了很多啤酒来到公寓。浩子喝醉了。他把我拉到阳台上说他准备收手不干了。我问他那什么时候重出江湖。他说，起码等我拿到MBA.他说：许枫你听我说，现在这时间，女人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学位。我们马上大四毕业，我们要一起攻MBA，一起拿到学位，将来一起打天下。以后，咱哥俩要一辈子在一起。  　　何琳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她说浩子从未对别人说过一辈子，你是第一个，值得高兴哦。我笑笑，说，姐只有你可以让我笑了。  　　　　　　　　　　　　　　　　　  　　何琳常常会在QQ上发来很幼稚的小笑话给我，说这个笑话快让我笑死了，你快看看，不笑人的话我请你吃日本料理。当然她就经常请客。她也时常会DIY一些小卡片发到我的信箱里，说这是我做来要送给浩子的，先给你看看，但据我所知浩子从没收到过那些卡片，大概是她忘了或是后来又不满意吧。  　　　　　　　　　　　　　　　　　  　　　　　　　　　　　　　　　　　  　　大四过得很快，转眼就结束了。我和浩子如愿升入研究所，在这里继续攻读工商管理硕士。而这时候何琳却告诉我她不想继续读了。  　　我不喜欢读书。她说，我想去北京，那里可以找到我喜欢的工作。你会支持我吧。浩子不会舍不得我了，所以我来跟你道别，我知道你会舍不得我这个姐姐的。没关系，等你拿到学位，我会回来为你庆祝的。  　　何琳说得很轻松，但那是装出来的，我可以看出来。她还有不舍。她一定舍不得浩子。我有些难过地想。  　　“姐，你真的能放下浩子吗？”  　　“许枫，姐姐不像你想的那么不潇洒，这一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那……我呢？”我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  　　何琳又怔住了，和上次一样。她拍拍我肩膀，没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回到公寓，我从浩子的衣柜里拿出何琳的照片，坐在客厅地板上看了很久。我回想着这一年来何琳作为我姐姐，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其实她在关心浩子的同时，对我的关心也不会比对浩子少。我曾在梦中牵着何琳的手，我没叫她姐，而是和浩子一样，叫她小琳。我突然觉得何琳好象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她说过的话全部都在这时候在我脑海中呈现出来。我开始想她走了以后我会是怎样，我没人可以倾诉，没人可以谈心，无聊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解闷。我渐渐清楚，我希望她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我在何琳将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去了她家楼下，却不敢上去。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我也设想了很多见到何琳时可能会出现的状况，以我的性格，我一定会出糗。我不想在何琳面前丢脸。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过了3个小时，已经快接近12点了。我决定给何琳打电话。  　　“姐，你睡了吗？”  　　“还没。许枫啊？你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浩子又带女朋友回家吃火锅啦？”  　　“不是。姐，你东西收拾好了吗？真的明天就要走了吗？”  　　何琳很长时间没说话。  　　“姐，你还在吗？”  　　“我在。许枫，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  　　“姐，你可以不走吗？”  　　“为什么？”  　　“为了……为了浩子啊。也许你们还有机会。”  　　“那，我还是要走。”  　　…………  　　“许枫，还有事吗？”  　　“姐，那……我要你为了我留下来，你肯吗？”  　　何琳停了一下，“为什么呢？你不是一个人啊，你还有浩子啊。”  　　“可是姐，”我急了，“我希望你留下来，为我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我需要你，姐，我不想你离开我。这一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有你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你走了我会怎样。我以前说我喜欢浩子，可是在认识你以后，我知道，我喜欢浩子是不现实的，我在自己骗自己。我对自己没有自信，我从不相信有哪个女孩会喜欢上我，所以我骗自己说喜欢男生。可是，姐，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以为我留下来吗？”  　　我自己也很奇怪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电话那边，我听到何琳已经哭了。  　　“许枫，你现在在哪？”  　　“我在你家楼下，我站了三个多小时，不敢上来。”  　　“你等我……”  　　何琳挂上了电话。  　　5分钟后，何琳出现在我面前。她对着我跑过来，跑来抱住了我。不多久，我已经感到背上湿了一大片。这是自从浩子甩到何琳那天晚上以后，我第一次见她哭。  　　“姐，你不要哭了。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的，让你不好受的话，你当我没说过吧。对不起……”  　　何琳抬起头看着我，说：“许枫，你不要再叫我姐了，可以吗？”  　　“那，我叫你什么？”  　　“叫何琳吧。”她看着我。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泪水还在眼眶里，显得她的眼睛更加的明亮。  　　我吻了她，很甜的吻。我觉得浩子放弃了何琳真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选择。  　　“你喜欢我吗？”何琳像一年前问浩子那样。  　　“我只喜欢你。”  　　“会永远吗？”  　　“会。我发誓，如果我变心，就让老天把我劈死。”  　　何琳笑了，“换你问我。”  　　“你喜欢我吗？”  　　“喜欢。”  　　“会永远吗？”  　　“会，我也发誓，如果我也变心，就让老天把我也劈死。”  　　我笑她的幼稚，她捏我一把说“别忘了，你可叫了我一年的姐呢。”  　　“现在起不是啦。”  　　“那你叫我什么？”她又一次调皮地问。  　　“叫老婆。”  　　我抱起了她，抱住了我的幸福，一辈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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