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刚毕业,我被分配到一家事业性单位做工程管理工作。同事大多是比较资深的工程师,有的还是高级工程师。像我这样刚刚够上技术员级别的,也只配给他们打杂跑腿。所以,参加工作半年多,还没摸着干一件正经事。
但机会,就如蝲蝲蛄寻食,不使劲地钻,是找不着的。
一天,科长组织大家开科务会。念了两个小时的报纸,又学习了一个小时的公司红头文件。临结束时,科长边喝着已经索然无味的茶水,边轻描淡写地说,这个,啊,公司准备要盖住宅楼。原先呢,楼都是委托设计单位设计,这次呢,公司领导想让我们技术科设计。设计完之后,找一家设计单位盖个章,就找施工单位施工。这件事,前几天我和科里的吴高工说过,他也很积极,毕竟是学工民建的,科班出身,应该能够胜任。这不,他已经搞了两套方案。今天请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提提意见。明天公司领导要专门听汇报。当然啰,其他同志如果有兴趣,也可以搞方案。集思广益嘛。
科长最后的一句话,应该是无心的。他知道,科里除了吴高工,其他人都不是建筑专业。让非本专业的人搞住宅楼方案设计,实在是赶鸭子上架。客气两声,也是给大家一个面子。但他不知道,在座有个听者却是有意的。这个人,就是我。
我在大学学工程力学,这和设计住宅楼说沾边也沾边,说不搭界也不搭界。但我在大学时由于对建筑非常感兴趣,就选修了建筑学,却算得上半个内行。那天听了科长的话,心想既然科长对大家如此抬爱,不妨试上一试。行呢,正好露一小手。不行呢,也吃不了什么亏,权当解闷吧。但这个时间实在太紧了,明天公司领导就要听汇报。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一个晚上。
就是熬通宵也得试试。我在下班的路上暗自发狠,给自己鼓劲。
匆匆吃完晚饭,我和刚过门的媳妇就操家伙干上了。说是操家伙,其实也没什么。因为事先没有准备,翻箱倒柜也只找出一套绘图工具,几张硬纸板和米格纸。我剪了好多不同尺寸的纸板,趴在桌子上绞尽脑汁地拼起户型来。媳妇则在一旁当参谋,一旦有个中意的,她就用纸画下来。就这样,我们拼了画,画了拼。一共搞出十几个自己觉得还算满意的户型。在此基础上,又进行反复推敲,既使建筑面积最小,又让使用面积最大,此外还充分考虑到各个房间的功能补偿,努力使设计出来的房间物尽其用。如此下来,等我们最后确定了两个最优方案,并把它定格在米格纸上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放亮。一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四点。
公司领导参加的住宅设计汇报会,在上午九时准时开始。吴高工早早地把他设计好的两套方案,用一号图纸画好,高高地挂在会议室公司领导座位的对面。会议开始后,直接切入主题,由吴高工向与会者阐述设计思路和方案布局。我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一边听,一边煞有介事地记着。但脑子却根本不在那高高挂着的一号图纸上,而是游离在我左边裤口袋里卷成一卷的那两张米格纸上。
“我该不该把那两张图拿出来?”“要是一下子就被否决了怎么办?”“这样做是不是太唐突?”我不停地问自己,但是没人可以告诉我答案。我用手使劲地捏了捏裤子口袋里的那两张纸,自己和自己较着劲。
“这又不偷不抢,为什么不能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我使劲地鼓励着自己,给自己找着各种各样勇敢的理由。
正在我的脑子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候,公司领导咳嗽了一声,开始讲话了,他说:“很好。这个会开得很好。没想到咱们的技术科还是藏龙卧虎啊!能够搞出这样的方案,我很高兴。但是,有一个问题,咱们科里这么多搞技术的同志,怎么就老吴一个人搞了方案?其他同志怎么不搞搞。多一些方案,优中选优,可以让方案更令人满意嘛!”
科长赶忙接话,“其他同志都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其实也都帮着参谋了,这个方案也算是大家共同智慧的结晶。”
“那大家都来说说,给这两个方案提提意见。”公司领导环顾会场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抬头看去,正和公司领导眼对眼,心里马上一阵紧张,脸唰一下莫名其妙地红了。可能是公司领导看出了异样,故意冲着我说,“年轻人,说说你的看法。”
“我,我……”我一看公司领导点了名,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
“小马,公司领导让你说,你就说说。大学刚毕业,脑子里都是新鲜玩意,应该有些见解吧。”科长也应声附和地鼓励我发言。
“我没什么意见。只是,只是我也搞了两个方案。”我终于鼓足勇气把裤子口袋里的秘密说了出来。
“是吗?那好啊,拿出来让我们欣赏欣赏!”公司领导笑呵呵地说。
我掏出那两张几乎已经攥出汗水来的图纸,小心翼翼地走到公司领导面前,摊开,又使劲用手捋了捋。公司领导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不时地问我一些问题。我站在旁边,垂着两只手,小声地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