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到福城工程中专学校读书时,我家还戴着贫困的帽子,学费是母亲东借西凑地筹齐,生活费还没有着落。我到学校报好到缴完学费后,怀里揣着仅有的几十元钱,心里一个劲地幻想着以后的吃饭穿衣。
因为在这里就读的学生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融洽感情,很自然地形成了以同县为集体的“同乡会”,每一年都组织同乡聚会活动。这种形式的交流活动在学校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年,每一届同乡都必须推荐出一位会长,负责联络同乡圈子事宜,还经常组织同乡互帮互助。
到学校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会长通知,星期六同乡们进行一次聚会,一来欢迎新同乡,二来推荐新会长。聚会地点是学校后山5公里开外的山谷,经费是自愿赞助。新来的同乡乐开了花,大家一个个踊跃出资。只有我一个人蜷缩在教室角落里,心里忐忑不安。
当会长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忽然手有点发抖,我迟疑了好久,才从贴近心脏的布兜里摸出5元钱。我把钱递给了会长。心里却想着,这张被我捂热过的钱上还有母亲的汗水,那带有皱褶的钱角被母亲的泪水打湿过。一直为生活费发愁的我,似乎心情跌进了冰冷的地窖里。会长诧异地看着我游离的眼神,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离开了。我猛然泪水在眼框里打转,不知道是忧伤、恐惧还是无助,还是心疼自己家庭命运的悲苦。一阵莫名的心痛过后,我又不知道该穿件什么衣服去聚会。原来在老家读书,班里的同学个个都家庭不富裕,旧衣服旧裤子,就是打补丁的衣裤也鲜为常见。前思后想过后,我打算还是不去了。
浅秋的阳光很是明媚,天高云淡,朗朗秋风,难得的聚会让大家心情愉悦。星期六的早晨,我们一群同乡二十多人聚集在学校足球场准备步行出发。我却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暗自伤神。有人轻轻地拍了我一下,用很熟悉的乡音说:“怎么还不去啊。大家都等你呢。”
我回过头看到一个大我一些的女学长。我忽地脸涨得通红:“哦,我不爱热闹,还是不去了。”
“走吧,大家都是同乡,难得相聚哦。”她拽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暖暖的风吹得心情惬意。大家有说有笑地朝学校后山的山谷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断有人拍照,用家乡话说着开心段子。我默默地跟在大家身后,心里不安地想着,要是掉队了就好了。这时候,也许当个逃兵并不是那样可耻吧。
前面突然豁然开朗,山谷里出现了一片桃花园,郁郁葱葱的桃树伸展着翠绿的枝丫,偶尔一片泛黄的桃树叶徐徐坠落,桃树下疯狂生长的小草吐出了各色的野花,姹紫嫣红地铺满了整个园子。大家又是一阵欢呼雀跃。会长组织大家在一片开阔地围坐起来,在会长一番寒暄过后,大家开始轮流介绍自己,谈人生、谈理想,互相结对子,建立朋友圈。很快就轮到我做介绍了,我站了起来,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朝这边看,来一张留影!”热情的摄影师冲我猛喊。
“啊?我这个样子哪可以留影呢?旧得不能再旧的衣裳,裤子已经被洗得到处灰白。”我心里越发紧张尴尬,背后好像有万道锋芒,针扎一般难受,全身僵住了,手心直冒冷汗,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早上喊我的女学长突然来到我身边,挽起我的胳膊,冲摄像师喊道:“我和他一起来,快,给个特写,给个笑脸。”
我从未和女孩子这么贴近过,心里来了个大转弯,激动不已,机械地举起手做了一个V形的“嘢”。随着一声“咔嚓”,福城浅秋里的第一张相片,把我和她定格在了那片桃花园。我看着勇敢的女学长,看着她为我鼓励解围,我油然地提起了勇气,我把我的人生理想,求学观念,向大家娓娓道来,居然也博得了阵阵掌声。
后来我和女学长结成了朋友圈,我知道了她叫“琴”,老家是我家乡县城里的,比我大两岁,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聚会过后,她还硬塞给我50元钱,说是会长要她给我的,大家出门求学,经济大部分都不宽裕,她家条件还算好点,父母都有安稳的工作。可这一次短短的聚会,却让我永远地记住了她,一个来自家乡县城的女学长,那样勇敢、开朗、细致、真诚、友爱。她驱散了我秋天里懦弱的心,直视了我的贫寒却又给了我面对贫寒的勇气。
第二年琴毕业的前夕,我和她又去了一次学校后山的桃花园,那时候,正逢春暖花开,火红的桃花铺天盖地卷来,只要微风拂过,摇曳的树枝落下一阵花雨。我的心更是灿烂满怀,无以伦比的愉悦掩盖了我所有的苦闷,我变得坚强起来,我明白了,曾经的贫寒和曾经的伤痛算不得什么,更重要的是——明天我需要努力去面对、打拼、改变。
即使今天,每当我路过一片桃花园,回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心里涌动起那片桃花盛开的地方,我知道,自己又踏入了下一个信心满满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