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的春天,来青岛学习已经三个多月了,单位为我支付完第一学年的费用之后补贴金就所剩无几了。由于繁重的学业让我打工的希望也成了泡影。其实,凭我的天赋获得法律专业的学位很容易,利用业余时间找一份文字的工作也不困难,但是,每每在最后一关的时候,因为那些老板们我实在看不顺眼,下意识地制造不快,然后一个能力明显不如我的应聘者会被留下。
我的住所就在学校的附近,每天放学以后,我喜欢一个人去大海边转悠,那里夜市鱼贯,很繁华,也很闹心,可以看到这座城市的世相百态。那天傍晚,我从招聘单位回来,途经夜市,慢慢地走过一个又一个摊位,来到了饮食一条街。灯光下,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利落地下着水饺,旁边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忙着招呼行人。看着锅里热气腾腾的水饺,听见肚子“咕噜噜”直叫,分明是饿了,我感觉得很清楚,然后,径直走进早已坐满顾客的小房间,等了一个位子坐下。
我点得水饺马上端了上来,满满的一大盘,放到桌子上,姑娘又给送过来已经调好佐料的蒜泥,说,这是免费的,如果不够,那边还有备好的,你可以自己动手。看来是真的饿了,没有等水饺完全适口,我头也不抬大口地吞咽着,更来不及品尝味道,只想填饱肚子。
最后,我又喝了一碗热汤,擦了一把嘴站起来付完账,正想转身回住处,却发现外面早已大雨滂沱,无法出门,只好重新坐下。
大约晚上八点半的光景,我环视了一圈,在昏暗的灯光笼罩下,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这时候,那位中年妇女和姑娘收拾好小摊,笑眯眯地看着我说,等雨停下来再回去也不碍事。嗯,我朝她们莞而一笑,低低地应了一声。接下来,我凝视着屋外有序的雨点儿,忽然想起临行前与妻子的那场争吵,想起走过的坎坷之路,心里不免隐隐作痛,顿觉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又在心底压抑着。我闭上眼睛,疲倦地一头趴在桌子上,往事如堵。
“你还知道回来呀!你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家,你该上哪儿上哪儿,走了利索,省得人家天天提心吊胆的!”
“瞧,又来了,我不是告诉你单位和公司都有事走不开嘛,怎么几天不见变成河东狮啦?”
“我也有不少同事的老公,不是主任就是县长,要么也是个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论哪一点你也忙不过他们,人家照样顾家。”后来老岳母嘟嘟嘟唠叨个没完,“倒底多大的官儿,多大的公司,这么忙,比克林顿还忙,只怕有个什么基吧!”
“好好,我不和你们分礼,公司里一大堆的碎事不去关心,整天找茬怄气,我走,我走,我不烦你们行不行?!”
卿狂啊卿狂,你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连这么点小挫折都正视不了,又那什么去成就自己的事业呢……当时,朋友的话在耳边萦绕着,拍打着我的心!
我想也没想,坚定地走出了家门,消失在雨雾中……
其实,在结婚生子之前,我已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和痛苦的检验与折磨,你们比我更清楚的知道:我是家里的长子,底下弟弟多,从小就得不到父母足够的疼爱。唯一享受到的温暖,是十年前我考上了大学,在父母的庇护下,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可是,弟弟还小的时候,父亲就不管不问,全靠我省吃俭用供他们上了大学,毕业后摊上不包分配,我又求爷爷告奶奶,再把他们一个个安排出去,现在风风光光了,却没一个念我的好。后来,我凭自己的本事走上了领导岗位,为了挣钱还当年弟弟读书时欠下的债,只好下海做起了生意。从那一天起,我就很害怕,担心你们不理解,担心别人会怎么想,担心做出错误的选择,担心让含辛茹苦养育我的父母失望。
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含着眼泪忍着伤痛离开家时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整条街道只有黑夜和我在风雨中行走,没有一个人来劝止我,安慰我。
泪光中,忽然眼前一闪,灯更亮了,睁开惺忪的眼睛,感觉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雨水落在地上沙沙的声音。凝思良久,才反应过来,我看了看表,已经深夜十点一刻。这时,那位中年妇女端来一碗水饺汤,依旧微笑着说,刚才你睡着了,我让孩子拿来一件风衣披在你身上,这忽冷忽热的天,准是冻醒了吧,喝下这热汤,暖暖身子。
什么?我睡了一觉,足足睡了个半小时。我接过那碗汤,怔了一小会儿,流着眼泪笑了。好心的人,善良的人,为了让我这个疲惫不堪的心灵不再被风雨打湿,改变了多年来关门休息的时间,居然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看护着我,直到我醒来。
两年多过去了,岁月的流水冲淡了许多记忆,但是,那两个下雨的夜晚却令我永生难忘。虽然我以后没有去过那家水饺摊,没有见过那位中年妇女和她的女儿,但我相信她们是天使,她们凭着一颗爱心暖开了我冰封已久的灵魂。
亏得我在今天还能顿悟到这一点!如果我这个人的人生,没有那些好人用世间种种温情簇拥着,现在我将是谁?我的命运将是怎样?我的事业当年又会怎样?让我借歌曲中唱得一句话作为结束语吧——祝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