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讲述的是一个幸福的故事，尽管这幸福来之不易。为了这样的幸福生活，他痛苦过、挣扎过，并为之放弃了很多东西。而有些选择和放弃，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值得或是不值得。从他的讲述中，从他的状态中，我可以感受到他那种毫不掩饰的幸福感……

　　【倾诉者】自在 男 30岁 自由职业者

　　【时间】8月18日

　　【采访地点】比萨利意式休闲餐厅

　　初识，我只是她笔记本上的名字

　　认识小乔很偶然。那是2000年，我在青岛的一所大学上大三，宿舍的兄弟有空常一起去打通宵游戏，有一次，玩到凌晨三四点，很困，打算叫上他们一起走，他们却打得正起劲，让我稍等会儿，我一时无聊，决定进聊天室看看。其实那时也是刚接触网络，除了游戏比较熟悉，聊天室还真没怎么去过。

　　当时，我就是用“自在”这个名字进去的，看了一圈，净是稀奇古怪的网名，弄得我愈发头晕眼花。只有一个叫“小乔”的吸引了我的视线。小乔，我觉得这名字简单大方，甚至可能取自真名，想来人应该也不错。于是就和她攀谈起来，还真的挺投机，我们互留了电话，约定下次再聊。

　　第二天是7月1日，周末，学校举行运动会，我是广播站的站长，所以几乎是从早忙到晚。一切就绪已是晚上10点，其实已经累得不行了，可不知怎的，我突然想给小乔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小乔在武汉上大一，那时有好多大学还是一层楼只有一个电话，电话接通了许久，几个女生此起彼伏地叫了半天，才把她叫来接，而我，也在这些叫喊声中，证明了“小乔”的确是真名。

　　当她真正接到电话，却想不起来我是谁，提示了几句，她也没想起来，我在心里默数，再给她五秒钟的时间回忆，真的想不起，就算是我们没缘分。就在最后一秒，她说出了我的名字，我很惊喜，可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她有个小记事本，里面记录了一些聊过的人的简单情况，那五秒钟里，她使劲地翻啊翻，终于翻到了我。

　　相见，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之后，我们有时间就常网聊和打电话，为了方便联系，我还买了部BP机，我喜欢“5”这个数字，她喜欢“7”，我们的联络密码就常常是这两个数字的任意组合。每次接到她的传呼，我都开心地去给她打电话，那一年，我在校广播站的津贴和在肯德基打工赚的零用钱几乎都贡献给了中国电信。

　　这期间，她曾经给我寄过一张照片和一枚琉璃印章，照片上是个清秀可人的小女生，这张照片在后来的一段时间，简直成了我的精神支柱。那个印章是她去北京玩的时候，给我寄的礼物，上面刻了我俩的名字，这让我十分感动。

　　其实这一年来，尽管我们无话不谈，彼此都很有好感，却始终保持着网络好友的关系，直到互相到对方的城市看望彼此，关系才得到进一步发展。

　　2001年5月，趁着长假，我到武汉去看她。见面的感觉有点陌生，似乎不像电话里有那么多话说，在武汉玩了两天，还是很有距离感。到了要告别的时候，才觉得依依不舍。

　　很快，7月的时候，她说要来看我，因为时间有限，要赶在放假回家之前，所以她居然牺牲了最后一门的考试，准备来青岛。得知她来的车次，我决定到青岛的前一站去接她，不为别的，只为能和她一起坐一段火车，体会一下那种一同在路上的感觉。

　　我们学校是以男生居多的理工科院校，整个学院才有七个女生，所以当我带着小乔走进校园的时候，是很拉风的。加上本身我在学校也算个公众人物，三年来鸭舌帽不离身，有点个人特点，认识我的人很多，那一天，所到之处，几乎人人跟我们打招呼。和小乔在一起，我真的有种自豪感。

　　出海，她是艰难旅程中的灯塔

　　我是学航海专业的，毕业后，理所当然地签了这样的公司，等待上船。考虑到一上船也许就是一年半载，所以等待的这些日子，我去了武汉，在小乔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想和她多见见面。2001年9月去的武汉，不到10月，公司就通知我，要做上船的准备了。公司在天津，小乔坚持要送我去，可是一起到了天津好几天，公司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那边开学在即，小乔只得先回了武汉。事情就是这么巧，小乔走的第二天，我就被安排上船了。那个时候，很多第一次上船的同事都是兴高采烈，我却很沮丧，甚至有点绝望。

　　记得第一次航行，是从天津出发，去巴西，航程40多天。毕竟年轻吧，开始的沮丧很快就被初次航行的新鲜感所代替。每次停驻，下了船，第一件事我就是去打电话，除了打给家人的，其余全是打给她。因为时差问题，我也屡屡担心她接不到电话，每次拨完号码，那心情真是又期待又怕落空。很多次，聊着聊着，我都忍不住掉下眼泪，这种感受，是天天在一起的恋人无法体会的。

　　就这样，一个国家接着一个国家，2001年10月上船，直到2002年9月，我才回到天津。这期间，我们也写信。在船上收信是需要通过公司中转的，周期很长，一来一回至少两个月，所以船上的人每收到一封信都是格外珍惜，每当有信到，大家都是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遍一遍地读。她知道我喜欢足球，而2002年的世界杯，米卢带领中国队首次出战，于是在信中，她告诉我，不用怕错过精彩片段，每一期的《体坛周报》她都给我攒着呢。

　　第一次出海，我还是实习阶段，没什么经验。有次遇到台风，船晃动得很厉害，我们想到了弃船逃生，老船员交代大家先把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随时做好准备。除了傍身的美金之外，我只带了她的几封来信和她最初寄给我的那张照片，船上的日子，信和照片是我全部的精神支柱。

　　2002年9月，下了船，领了薪水，我直接就来了郑州。她那时在郑州已经开始工作了。火车到郑州已是半夜两点，她接我回了她家，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家人。现在想起来我都佩服自己的勇气，当时从未想过，我们这种通过网络走到现实的恋爱，她家人会不会反对，而第一次见家长，又是这样的场景。幸运的是，我们双方的家人都十分通情达理，也始终尊重我俩自己的选择。

　　休假期间，除了回家探亲，大部分时间我都在郑州。利用这个机会，我找了些其他的职业做了尝试，也和她一起规划未来究竟该怎样。

　　靠岸，为了将来我放弃了大海

　　然而四五个月后，公司又安排我第二次上船。一上船，又是漫长的一年，在2003年情人节快到来的时候，我琢磨着，得想个办法回去，和小乔一起过这个节。这个念头一经出现，随着时间的逼近，愈发强烈。刚好，那段时间我身体有些不适，就向公司打报告申请回国休假。

　　当时船靠近南非的理查德湾，公司研究后决定，先靠岸给我治病，暂时不安排回来。下一站是马赛，航程15天，目的没有达到，我不死心，决定在这15天再赌一把。于是，我干脆不吃药，让病不会那么快好。同时，我还让朋友帮忙制造舆论，说自在的病再不回国治，就越来越严重了，终于，公司扛不住压力，安排我在马赛下了船，坐飞机去巴黎，又从巴黎直飞北京。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可我顾不上享受自己这个第一次的心情，只是一门心思想着赶紧回去，赶在情人节之前，回到小乔的身边。

　　这次见面，我们开始认真规划未来，我们打算在天津发展，小乔也辞去了工作来到天津。然而推翻现有的一切，重新开始并不容易。那段时间真是我们最艰苦的阶段。现实面前，我们开始为琐事吵架。由于一切都进行得不顺利，我和公司也有约在先，很快，我又要第三次上船了。离开的时候，心里觉得很凄凉，理想和现实有着如此大的差距，也许这次上船，我们之间的未来就很难说了。

　　没想到，这次上船发生了一件事，令我在情感上受到巨大的冲击，对海员这个职业产生了深深的思考。不过，也正是这件事，让我和小乔更加懂得珍惜彼此。

　　这次出发，沿途所到之处，都是极易发生海啸的地方，航行没几日，尽管我们严阵以待，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海啸。小乔在国内一直关注着这方面的消息，几乎每天都往我们公司打电话询问情况。而事实上，我们的船并未像陆地上的人们想象的那样，受到多大的伤害。就在航行快要结束的时候，还是出事了。那天，恰好我值班，风很大，甲板上有些货物没有捆好，水手长带着几个人去捆绑，就在登高捆绑的这个过程中，我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同事不慎坠海，风大浪急，尽管大家在水手长的指挥下，进行了全力施救，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这是上船几年来，第一次目睹生命陨落的事件，一起工作和生活了那么久的同事，说没就没了，事件的全过程还是我亲眼所见，一时间，我真的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再次下船，又听说，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前段时间在船上无故失踪了……作为海员，我们深知“失踪”意味着什么。

　　两个月后，又上了船，刚好是上次同事遇难的那条船。待在上面，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曾经友好共处的他们，我觉得自己永远都接受不了他们离开了这个事实。心里的那种感觉不是害怕，而是对生命的一种思考。况且我心里有着最牵挂的小乔，为了她，我不想继续这种冒险的生活。坚持了三个月，我始终战胜不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主动申请了休假。自这次休假后，就没再上船。

　　终于，我们过着平凡而浪漫的生活

　　在海上生活这几年，我一共去了32个国家，遍布七大洲四大洋。经历了很多人和事，刚毕业时那种想到处闯荡的想法也渐渐淡了，不想继续这么漂下去，我想和小乔一起过安定的生活。

　　记得每到一个地方，我都想用个什么方式来纪念一下曾经来过，想了很久，想到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那种带有祝福的漂流瓶，于是我也找了瓶子，偷偷地写了感言，写了对家人的祝福，写了对我和小乔以后生活的展望放在里面，满怀诚意地送走。

　　一开始，完全不再上船，真是个痛苦的决定，毕竟大学里我学的这个学科专业性太强，而且在船上久了，和陆地上的生活和观念有些脱节。

　　海上的工作在外人看来又刺激又风光，可实际上情感和体力的煎熬真是有苦自己知。船长曾经说过，如果你们的家人看到你们在船上的工作状态，一定不舍得再让你们来。所以经历过这些的我们，初回陆地，接触一些日常工作的人，确实有很多看不惯的地方，觉得他们所谓的辛苦根本不足道。海上和陆地的许多工作存在很大的跨度，无论是技术层面的还是待遇方面的。很多海员想回归陆地，也是因为现实和预期的落差太大，弄得高不成低不就，后来又上了船。

　　我不想这样，为了我们的将来，我觉得一定要解决好这些问题。我们年龄越来越大了，我实在不舍得再长年把她自己扔在那里不管。

　　于是我从最基层的工作做起，尝试与人多沟通，慢慢地让自己融入这样的生活。两年来，我终于克服了一些东西，和小乔一起营造了目前比较平静、舒适和安稳的状态，也有了一定的生活基础。我们买了房子车子，在大家的祝福中结了婚，过着平凡且浪漫的生活。

　　偶尔，我也会怀念在船上的日子。记得第一次上船太仓促，没带什么东西。那么多天，唯一的娱乐就是听同事带的一盘孙楠的磁带。原本我对孙楠的歌没什么感觉，那时候天天听，也听出了感情，直到现在，只要听到哪里放孙楠的歌，我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在船上的那些场景了。

　　要是将来我们的经济条件更好了，我也想带着小乔去环游世界，去看看每一个我走过的地方，找找那些满载希望的漂流瓶。

　　■记者手记

　　自在曾是海员，特殊的工作经历，令他见识广博，阅历丰富。可是，即使他走遍世界的很多角落，他的心里却只牵挂着一个女子，小乔。因为他们相识于纯真的大学时代，因为无论他走多远，小乔始终支持他、等待他，对他不离不弃。他们对感情的这份执著让人感动，他个人为之做出的努力、改变和坚持也让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