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自己有了家庭和孩子以后,我才发现,离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爱情和婚姻里的亲情比较起来,爱太浮,而亲情太厚重。当幸福牵扯到更多的人的时候,爱也许就要被牺牲……
“你说,你到底离不离?!”我操起床边的水果刀,架在了左手腕上。我不是闹着玩的。
王诚死死地盯着我,满眼血丝。
从昨晚六点一直到现在的清晨七点,整整13个小时,我们像两头顶角的牛牯,愤怒无比却都不肯相让。
我告诉他,我已经向谭跃飞提出离婚,现在轮到他去和他老婆提离婚的事了。没想到,王诚一听这话,整个人就蔫了下去,坐在沙发上只顾低头抽烟,我要他表态,他就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我吼他骂他,捶他打他,揉他搡他,他就像根面条一样任我揉搓,逼急了,他就又把说了几年的话又重复了再重复:“佳佳还小,我老妈身体也不好,家里一出这么大的事,我的家就真的完了。”我说我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这么多年了我跟着你无怨无悔,我现在就是想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能答应我呢?
沉默,依旧是沉默。
我愤怒了,抓狂了,我再也不是那个温柔幽默的女人,我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从他惊愕的眼神里,我知道我已经把自己残余在他心里最好的一丝感觉破坏殆尽。但我不在乎了,看着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我心一横,将刀狠狠地往手腕上拉了下去……
在22岁以前,我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功课不怎么好,也比较贪玩,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工作前途的问题,因为我有个好爸爸。在我家里,爸爸就是顶梁柱,温柔的妈妈和淘气的我,全在爸爸这个保护伞下过得有滋有味。21岁,我好不容易混了张电大的大专文凭,爸爸马上找关系把我也安排进了他所在的这家国营单位。
我在部门里像只快乐的百灵鸟。我喜欢玩,一下班就呼朋引伴地弄一帮子人,要么去吃饭,要么去逛街,要么去打牌,有时候为了淘一家好吃的店,我们会从武昌跑到汉口,穿街走巷地去找。
王诚是单位的司机,管着一辆中型客车,他经常利用职务之便,开车带领我们这一群人出去玩。我们都觉得他够义气。王诚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大说话,总是笑眯眯地坐在一边抽烟。可能是年龄差距太大,34岁的他在我们这班小年青的眼里,已经算是老头子了。我也很喜欢逗他,因为他从来不跟我计较,宽容的微笑很像我在我父亲面前撒娇时他宠爱我的表情。
一年后的一天,父亲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没来得及抢救就去世了。我家的天一下子就塌了。妈妈哭得死去活来,一下子病倒了。我强颜欢笑地照顾母亲,在单位里络绎不绝探视的人面前保持着坚强的外表,可寂静的夜里,我只有背着母亲,偷偷地哭泣。
王诚那段时间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是他四处奔走帮着料理父亲的后事,连碑文都是他帮忙拟的。为父亲守灵那夜,他还特地找了几个同事来我家陪着我打了一通宵的牌,怕我伤心过度。
在父亲的坟前,我哭了很久。回去的时候,王诚一个个地把同事们送回家,最后一个送的我。同事们一离开,我的眼泪就冒了出来,他沉默地开着车,把一盒面巾纸放在我的怀里,我干脆放声痛哭了一场。他叹了口气,慢慢把车靠在路边停下,把我抱进了他的怀里。不停地拍着我的肩安慰着我,就像是父亲以前常做的那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胸前的衣襟被我打湿了一片。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那味道让我安心。我就想这么伏在他胸前,不想离开。窗外已是夜晚了,黑暗里,他慢慢地吻了我,他说,小光,我喜欢你好久了。
我们成了情人。
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从来不知道会有一个男人这样宠着我,比父亲的爱还要深厚。他的工资,不再交给他老婆,我想要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我喜欢玩,他就总开车带我武昌汉口地跑;我爱打牌,其实他的牌打得不好,十次有九次输,但只要我说想玩,他就会招集一帮子人来。
有一年冬天,我出差回来,因道路故障火车晚点了近十个小时,他居然就在车站等了十个小时。当我在出站口看见他憨憨的笑时,我一下子就冲进了他的怀里,幸福的热泪淌了满脸。
他的老婆也是我们单位的,不过是在下属二级机关。我们也能经常遇到,她是个温婉的女人。
我听说在我面前面条一样的王诚在家里却有着绝对的权威,所有家事都是他老婆做。有一次,王诚带着我们去他家玩,果然,他老婆烧了一桌的菜,还帮他把鱼刺都挑好了才端给他。我不禁想起,每次我们出去吃鱼,都是王诚给我挑好了鱼刺我才吃的。这莫名的,让我有了一种满足感。
王诚的妈妈不喜欢我。这个老太太眼睛很毒,王诚带去了那么多同事,她却偏偏看出我和王诚好。后来我打电话去他家找王诚,老太太就直接骂我是小妖精,害得他儿子一家不得安宁。
我很委屈,说实在的,那时的我并没想过让王诚离婚,我只是觉得我跟着他,实在是很幸福,这幸福让我无法深思将来。
一转眼,我就已经二十六岁了。这四年里,我工作转了正,在部门里也当上了小组长,而王诚一成不变,仍然做司机,我们俩的事情成了单位公开的秘密。然而,却还是有一些人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比如谭跃飞。
谭跃飞的父母也是我们单位的,他不久前大学毕业,就被父母安排进来了。我和他所在的部门之间只隔着一堵墙,两个部门之间经常组织活动,我们也很快就熟悉了。不久,他就开始追我。
开始我很窘,因为他大张旗鼓地送花,来部门串门,毫不掩饰对我的好感。他的这些举动,王诚都看在眼里,却似乎并不介意,有时候谭跃飞来办公室时,他还故意走出去。
我觉得他很是奇怪,难道王诚愿意将我拱手让人吗?面对我的质疑,王诚的回答是,你也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家了。他不咸不淡的回答让我大失所望。我可以没有婚姻不要名分,但我可不愿意当爱情的玩具!
抱着这种心态,我跟谭跃飞的关系突飞猛进。渐渐地,我也喜欢上了这个阳光男孩。他聪明,幽默,对未来很有规划,跟他在一起,让人精神振奋,惟一遗憾的是,他比我小3岁。
谭跃飞向我求婚。我再一次去征求王诚的意见,他还是一声不吭,我气极了,我说你只要说一句话,我就马上离开他。他说了,他说,我不想你和他结婚,但我也不能给你什么,所以,你还是结婚吧。
于是,我嫁给了谭跃飞。我承认,我对这桩婚姻抱着赌气的成分。但心底里,有个理智的声音在对我说,还是抓紧手边的这一切吧,不然,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和谭跃飞的婚姻当初就遭到了他父母的反对。可能是因为我贪玩的名声在单位里都传遍了吧,还有年龄。所以婚后,公公婆婆对我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我们和公婆住在一起,多多少少总有点磨擦。而谭跃飞年轻气盛,并不懂得安慰和体贴人,在新婚期不断地争吵和斗嘴中,让我深深地对婚姻感到了失望。
这也让我思考王诚的婚姻,如果他爱的人是我,又何必和他不爱的妻子共同生活呢?我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念头,我要跟王诚在一起,没有爱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我要跟他结婚。
于是,就有了那个清晨的一幕。我向谭跃飞提出离婚就摔门而去,而在那家宾馆里,口口声声说要为我付出一切的王诚,面对我的逼婚,却始终不肯答应。我在忍无可忍中操起水果刀划向了我的手腕……
我并没有死。那把刀在跟王诚的抢夺中只是轻轻划伤了我的手。这场闹剧最终以王诚的老婆找到宾馆,把他领走作为落幕。站在我们两个女人之间,王诚居然最终跟着她离开,那一瞬间,他的背影才是真正的一把刀,将我和我们的过去,一刀两断。
我也哭着回了家。我放下了我的自尊,向谭跃飞认错。他立刻就原谅了我。这个阳光的男孩也仿佛在一夜间长大成人,他说,一切的导火索都来自于两个家庭的磨擦,那么,只要我们搬出去住,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了。他厚着脸皮向他父母借了十万块钱,付了房贷的首期,又东挪西凑地筹集了装修的钱,整整闹腾了半年,我们的新家才终于建设好了。
搬到新家里去的时候,我含着眼泪对谭跃飞说,老公,谢谢你。
一切都柳暗花明。
谭跃飞有技术,人又年轻,很快就被提了上去。而他在业余时间还跟几个朋友合开了电脑公司,他出技术,这样,家里又多了一笔额外收入。我从此也收了心,把以前的玩闹变成一种人际应酬,又申请调了一个新的部门,倒也混得八面玲珑。在我28岁的时候,我生了儿子。每逢节假日,谭跃飞就开着我们的私家车,一家三口出去玩,真是其乐融融。
偶尔还是会在单位里遇到王诚,仍然是憨憨的老样子。听说他回归家庭后,在家里老实多了。他的老婆也变了,变得厉害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宠着他,把他也管得死死的了。我们还是会说上几句话,可我对他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也许王诚是对的,在我自己有了家庭和孩子以后,我才发现,离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爱情和婚姻里的亲情比较起来,爱太浮,而亲情太厚重。当幸福牵扯到更多的人的时候,爱也许就要被牺牲,而更别提,那种畸形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