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不老,比我还年轻一岁,系男性公民。读高中时老范任班长,待人热心,脾气随和,同学都愿与之交往,常称其老范。
老范功课不错,课余爱看些古书,三国水浒里的人物很能谈些。老范长相颇滑稽:嘴大,眼小,身瘦,个儿高,走起路来头一点一点的,说话不紧不慢,说到激动处“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挥着手,打架一般。老范的家乡当时是学大寨先进村,加上其父有木工手艺,家境尚可,每星期天回学校时背一兜雪白的馒头。我们那宿舍的同学都是农家子弟,生活清苦,吃饭时拿着饼子或窝头,嘴唏唏溜溜喝着稀饭,眼却盯着老范手里的馒头。老范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便从墙上摘下提包拿出馒头让大家吃,早已眼馋的同学你一个我半个地一扫而光。吃完了老范不敢再回家拿,因为这是他一周的口粮,于是便吃大家的饼子。冬天夜冷,老范和小同学钻进一个被窝,腾出一条被子大家伙盖,大家仿效之,心里更热乎老范。
鬼使神差,高考时老范仅以二分之差而落榜。我上学,他回家种地,从此一别多年。
今年初春某日,在大街遇见来邯郸购买东西的老范,很是惊喜,邀其到我家坐坐,他却犹豫:“我这摸样,合适不合适?”我说:“都是老同学,有啥不合适?”
老范除了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基本还是当年的摸样,皱巴巴的裤子,脚穿一双棉布鞋,只是身上的人造革夹克添了几分现代气息。几句寒暄之后话就多起来。问及家庭情况,老范淡淡伸出三个指头:“毕业后一直在家修理地球,没啥出息,唯一的成绩是添了三个儿子,没少受罚。”说罢,笑笑,又补一句:“都是固定资产。”
谈及业余生活,老范就来了劲,说他在家研究《易经》,村里人修房盖屋都先找他看看,他引经据典说出个一二三,名声渐大,周围村庄的也都找他,他是有求必应,从不收费。我问:“你是不是也摆摊子算卦?”他说:“不干,不干,那是封建迷信,咱这是科学。国家还有易经研究会哩。”接着,又阴阳八卦,水木金火土,大谈一番。
日至午,老范要走,我却不让:“这么多年没见面,不吃饭不行。”吃过午饭,老范执意要走,我要送他,他不让:“别送了,今天见到你真高兴。同学中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有的见了面连理也不理。你还认识我这个没能耐的老同学,够意思。”听了老范的话,我心里不是滋味,对他说:“你放心,同学就是同学,只要你看得起我,咱们永远是老同学。
望着消失在大街人群里的老范,我心里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