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是个俗利世道,做任何事,似乎都要讲是否有实际的用处。
甚至比如文学、书画作品,抑或爱情,都要看看能否给自己捞来实利。若能呢,便去做,并认为做出或得到的,便是好的了;若不能呢,便不干了。赵本山有句口头话:“别尽整那些没用的。”于是不管多么恶俗,只要能赚得钱来,何妨“挂羊头买狗肉”,——将“二人秀”生生冠作“二人转”!不去说了,梨香园里的姑娘,谁没动过“卖身”的邪念呢?然而,我却一直固执地认为,弄文学、搞书画,是不能以卖钱谋生的,诚如此了,便没趣味。这有点像爱情,爱上一个女子,或男子,倘若思谋的是要从对方身上捞出点什么来,或者一定要成婚,不能不说有点恶心人的。
当然,我说这话,可能会遭到一些女性朋友的反对。
她们认为无利可图而要与人思慕来去,无论如何,是有些吃亏的了。且慢,且读吟《诗经.东门之墠》:
“东门之墠,茹蘆在阪。
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
岂不尔思,子不我即。”如此思恋邻家女子或男儿,在眼下人来看,断没好结果,是否要挨暴打一顿的,也未可知。然而,这份感情就很美,也炽热,让远古的先人们不能自抑地歌唱了。当然,我在此并无意鼓动朋友去做这事体,而想说明,爱着的美妙。同时,也想指出一点是,爱情来得是很可不思议、无法意料与不能理智的。那些试图将爱情具体化与物质化的做法,皆是对美好爱情的伤害。再说,有谁的爱情,是靠别人的物质与精神付出,便能获得的?若将人生比花朵,爱情,便是花香;比月亮,爱情便是月光;比作溪涧,便是那股幽凉。这份来自心灵的美妙的感动,是纯粹自然散弥,无来由的。若说,爱情值多少钱,或者能否带来职位升迁、赚来大房子等等的,颇让人倒胃口。婚姻则不然,柴米油盐酱醋茶,孩子老人都要管,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将二者联结在一起,该是当代文明的败笔之一。其实,遍览中外古今文学作品,讴歌浪漫爱情的诗篇可谓多了,然而赞美实际的婚姻生活却甚少。时下,生产不出来好的诗人与诗歌,实利主义,不能不说是大伤害。
爱情,是男女之间最美妙的情感。
原本该慢腾腾谈的、想的,甚至不让对方知晓为最美。两情相悦,嬉戏笑闹,一嗔一颦也是含情,其勾魂处,凡有谈恋爱经验者必知道的了。谈恋爱,大可不必谈婚姻。情痴一对人,若谈婚论嫁起来,悲剧可谓不少。譬如徐志摩与陆小曼、郁达夫与孙映霞,恋爱时期,信札诗歌日记,逗出多少世间珠玑文字,然而一入婚姻殿堂,接受日常琐碎生活折磨,才子佳人,便各自分飞去了。何也?太爱了。太爱了,就怕失去;怕失去,就分外小心多疑,如此婚姻生活,想必便会绷得太紧,稍一不慎,便会惹来肝火与失落。这是原因其一。其二呢,大凡才子佳人,情感需求比通常人更高。婚姻是要讲实际的,实际生活起来,面对的是,诸如一天三顿饭、洗脸刷牙这样的俗事家常,才子便脱落了光鲜的外衣,赤裸的该是一个真实的汉子;佳人呢,更甭提,还不是转变成了脸儿也腊黄腊黄的一懒散婆? 不分飞才怪!傅玄曾做《昔思君》:
“昔君与我兮形影潜结,今君与我兮云飞雨绝;
昔君与我兮音响相和,今君与我兮落叶去柯;
昔君与我兮金石无亏,今君与我兮星灭光离。”便是此种情形的咏叹了。
相比谈谈恋爱来讲,有情男女,思念很好。
惟有思念,才是真爱情。你住城南,她居城北,或者天各一方,闲日感念,寄书于雁,或投素于鱼,“行行是情流,字字心”,此情要比厮守一处来得真挚与纯粹。海子有诗《房屋》:
“你在早上
碰落的第一滴露水
肯定和你的爱人有关
你在中午饮马
在一枝青丫下稍立片刻
也和她有关
你在暮色中
坐在屋子里,不动
还是与她有关
你不要不承认”
两情相悦,不必俗气,彼此心有灵犀,何必朝朝暮暮?若能天天面见,也只眼神说话,个中蜜意你知我知,悄然黯然,无限销魂。若不得相见,也不电话也不短信,或电话短信也“王顾左右而言其它”,然其中用心用意,彼此尽知,情如宝黛,含蓄缠绵,便是真的很好。大才子胡适,一生爱人,只掩心底,然而其情其意,也美也妙——
“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
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