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半,我跟着
爸爸乘火车整整一天才从农村来到城里这个陌生的家。
爸爸把我拉进屋,我睁大一双眼睛拘束地打量这个家,这里没有了头发花白的姥姥,却有一个烫着头发穿着裙子的陌生女人,她定定地看着我,一面冲我笑着一面向我张开了手臂,我像只猫一样“嗖”的躲到已经相处几天的
爸爸身后,紧紧抓住爸的衣角,她的眼神瞬间就暗淡下来。
晚上她给我洗澡,一边洗一边试探着让我叫她一声妈。我却突然张大嘴巴喊着:“我要姥姥,我要姥姥。”我的眼泪和她的眼泪都滴进洗澡盆里,
爸爸闯了进来,拿大毛巾包裹好我,一边哄我一边劝她。她抬起潮湿的眼睛说:“这丫头反正就是跟我不亲。”
回家有段日子了,可我就是无法跟她像人家的母女那样亲密无间。上午的课间操后,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下节课,同桌肖琳却突然说她的香橡皮不见了,还认准是我偷的,理由是我是农村来的丫头。气得我挥起拳头,一拳砸在她的鼻梁上,教室一下子乱了。
老师把她叫来了,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向老师和肖琳的家长说对不起,说自己没管教好我。听到她的话,我流下了泪水,我的委屈和辩解还有人愿意听吗?回家的路上,我们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我失去了倾诉的欲望,因为我已经把她看成是一个永远无法感知我内心的人。
混沌的日子倒也走得飞快,转眼间我上了初二。我和她的关系还是老样子。代数课下课起立时,突然觉得小腹有股热流缓缓下泻,还伴有阵阵隐痛。我赶紧跑进厕所,那抹鲜艳的红色让我知道青春期正式来了,我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到家,她正在厨房忙碌着,我极度渴望她能温情地望着我,然而看到的只是她忙碌的背影,最后我只有把这一切都默默吞到肚子里去。
晚上我确定他们已经休息了,才拿出那条内裤闪进卫生间,蹑手蹑脚仔细搓洗起来。一抬头,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卫生间的门口,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东西,一边搓洗一边说,你这丫头,连这事都不跟我这个当妈的说。我低下头撮弄着手里的泡泡。
她进来我房间,扔过来一大塑料袋东西,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红塘水。我打开袋子,里面是好几个牌子的卫生巾。我抬起头说,妈,谢谢你。她身子突然抽搐了下。从此,我和她的关系不再对立,可也没有出现好的苗头。
暑假过去,我万分高兴地过起了我向往已久的高中住校生活。十一长假,我回到家,闲的无聊时,想把家里装饰重新布置一下。却在沙发底下发现一个精致锦盒,里面是一本裁剪好的挂历。
我翻开那本挂历,一个个日期被鲜红地圈起来,日历背面,我看到一行行算不上工整娟秀却一笔一画极其认真的字迹:
5月19日,妞妞她爸被查出来是肿瘤早期,我刚生完妞妞,身体还很虚弱,在照顾妞妞还是照顾他爸之间我只能选一个;11月2号,送妞妞回老家,我是趁妞妞睡着时离开的,回来路上我哭了一路;2月18号,我和她爸一起回乡下看妞妞,我买了个娃娃逗她笑,没想到她看见我就哭起来,我的心都碎了,真的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我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原本以为那个应该和我最亲的人却和我远远地
冷漠着疏离着,其实是我错了,曾经
冷漠的亲情一直都在,一直都好好地生长着。